鲁定公十三年,春。
曲阜城外,孔子的府邸前院。
一众弟子正围作一团,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为首的正是身材魁梧、性情急躁的子路。
他腰间佩着长剑,眉毛拧成一个疙瘩,在院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嗡嗡作响。
“老师方才还在与我等说话,怎会凭空消失?”
子路猛地停住脚步,一把按住剑柄,“定是有妖人作祟!不行,我得去禀报国君,全城搜捕!”
“师兄稍安勿躁。”一旁温文尔雅的颜回劝道,“老师修为深厚,德行高洁,鬼神亦敬之,寻常妖术岂能近身?”
“此事必有蹊跷,我等静心等待便是。”
口齿伶俐的子贡也点头附和,“颜回师弟所言极是。方才并无任何征兆,老师便化作一道白光不见,此等异象,非人力所能为。我等在此自乱阵脚,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就在三人争论之际,他们面前的空气忽然泛起一阵涟漪,白光一闪,一道高大的身影凭空出现。
正是孔子。
他手中,多了一本奇怪的册子,和一只沉甸甸的布袋。
“老师!”
众弟子又惊又喜,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子路第一个冲到跟前,上下打量着孔子,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老师,您回来了!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被奸人所困?”
孔子看着弟子们一张张关切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冷静,然后领着几个最亲近的弟子,如子路、颜回、子贡、冉求等人,回到了内堂。
待众人坐定,孔子将手中的册子和种子放在案几上,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吾刚刚,去了一个你们无法想象的地方。”
他将周墨、现代、以及那震撼人心的历史纪录片缓缓道来。
他讲得平淡,但其中的内容,却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弟子们的脑海中不断炸响。
当听到儒家学说在后世被尊为显学,而后又被曲解为三纲五常的愚忠愚孝,成为禁锢人性的工具时,内堂里一片死寂。
子路第一个拍案而起,气得满脸通红,“岂有此理!老师教我等‘仁者爱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后世那些所谓的儒生,竟敢如此歪曲您的学说!将君臣父子之义,变成了单向的压迫!简直是欺师灭祖!”
冉求也皱起了眉头,他擅长政事,想得更深,“老师,若真如您所言,宋朝之时,文人思想僵化,武备废弛,以致被外族屡屡欺压。这……这难道真是儒学之过?”
“非学说之过,乃用人之过,亦是时代之过。”
一直沉默的颜回轻声开口,“老师的学说,本是乱世中的济世良方,教人向善,重建秩序。”
“可到了太平盛世,统治者便会取其礼之表,用以巩固阶级;舍其仁之核,以防民众思想活跃。久而久之,学说便失其本真,沦为工具。”
子贡长叹一声,他作为商人,走南闯北,见识最广,也最能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
“老师,弟子明白了。您周游列国,欲说服君王行仁政,匡扶天下。”
“可从后世来看,即便有汉唐盛世,最终也免不了倾颓。我等之心血,恐终将被权力扭曲利用,到头来,反而害了这门学问,也害了天下苍生。”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隐忧。
是啊,如果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样的雄主,都无法让这套学说完美地推行下去,反而使其在后世变得面目全非,那他们现在奔走于各个诸侯国之间,游说那些目光短浅的君主,又有什么意义呢?
内堂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沉重。
每个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孔子看着弟子们的神情,知道那段浓缩的历史,已经彻底动摇了他们坚持多年的信念。
他拿起桌上那本册子,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罢了,先不说这些沉重之事。让你们也看看,后世之人除了曲解,亦有些……有趣的解读。”
他将《抡语》的封面展示给众人看。
“抡语?”子路念出了声,挠了挠头,“老师,可是写错了字?”
孔子笑了笑,翻开第一页,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语调念道:“既来之则安之。后世解为:既然来了,就安葬在这里吧。”
“噗!”
子路一口刚喝下的水差点喷出来,他瞪大了眼睛,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这话听着提气!”
颜回和子贡也是一脸错愕,面面相觑。
孔子不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往下念。
“朝闻道,夕死可矣。解为:早上知道了你家在哪,晚上就去弄死你。”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解为:我们三个人一起行动,战斗力相当于一个师的兵力。”
“父母在,不远游。解为:你的父母在我手里,你跑不远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解为:孔子不喜欢废话,直接用怪力把神仙打死了。”
一条条念下来,整个内堂的气氛,从最初的沉重压抑,变得怪异起来。
子路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道:“老师,这些话太对弟子胃口了!周游列国,何须多言?若有君主不听,我等三千弟子,便让他见识见识何为仁至义尽!”
颜回则是微笑着摇头,眼中却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子贡苦笑着,拱手道,“老师,后世之人,当真是……天马行空。只是如此解读,岂非将您塑造成了一个以力服人的霸者?”
孔子将册子合上,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扫过每一位弟子。
“你们以为,这只是笑谈吗?”
众人闻言,都安静了下来。
“非也。”孔子的声音变得严肃,“此乃警钟!后世之人,为何能有如此解读?”
“因为在他们看来,脱离了力的仁与礼,不过是空中楼阁。”
“当学说无法带来强盛,无法抵御外侮,甚至成为思想的枷锁时,人们自然会去解构它,嘲弄它。”
“他们看到的,不是周游列国的夫子,而是带着三千壮士踢馆的霸王。这说明,在历史长河的某些时刻,我们的学说,确实是无力的,是苍白的!”
“以至于后人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失望与批判。”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那本看似荒诞的《抡语》,此刻在他们眼中,却重如千钧。
孔子拿起那袋种子,解开袋口,将里面金黄的玉米和圆滚滚的土豆倒在案几上。
“此物,名为玉米。此物,名为土豆。”他拿起一粒玉米,“后世之人,称之为高产作物。一亩地的产出,可活十数人,远胜我等今日所种之黍稷。”
弟子们好奇地围上前来,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种子,眼中充满了惊奇。
“老师,此言当真?”冉求拿起一颗土豆,仔细端详。
“那位后世之人,向我展示了他们的世界。高楼林立,车马如龙,民众富足安康。而这一切的根基,便是让所有人都吃饱饭。”
孔子站起身,目光坚定,环视着自己最优秀的弟子们。
“吾意已决。”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原周游列国之计划,暂且作罢。”
“子路,冉求。”
“弟子在!”两人立刻应声。
“你二人即刻去曲阜周边的乡野查探,寻一处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的村邑。”
“吾等不去说服君王了。”孔子的眼中,燃起了一团火焰。
“吾等要亲自去乡间,开垦土地,将这些神赐的种子种下!”
“吾要开办学堂,不只教君子六艺,更要教孩童和百姓识字、算数、耕种、养殖之法!”
“君王不愿行的仁政,吾等便在乡野之间,自行之!”
“天下大同的理想,与其寄望于高高在上的庙堂,不如从这一方土地,这一群百姓,这一粒种子开始!”
“从今日起,吾等不为帝王师,而为万民师!”
整个内堂,落针可闻。
子路、颜回、子贡等人,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老师。
他们从未见过老师如此激昂的一面。
这已经不是那个寻求明君、推行仁政的夫子了。
这!分明是要亲手开创一个新世界的圣人!
短暂的震惊之后,子路的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他重重一抱拳,“弟子遵命!这便去办!种田教书,可比跟那些言而无信的君主啰嗦痛快多了!”
颜回的脸上也泛起了红光,他深深一揖,“老师之道,将由此扎根于土,而非浮于青云。弟子愿追随老师,至死不渝!”
“老师,此举若成,功盖三皇五帝!何须后世史书记载,我等,便是在亲手创造历史!”
孔子欣慰地点了点头,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他要在这片土地上,亲手开启一个新的儒家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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