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阴城西郊一处大宅内,灯火通明,二十张榆木大案在庭院中排开。
夏仁与彭脱、韩彪等头目同坐主桌,五百黄巾力士分坐其余席位。
彭脱身高八尺,身披粗麻战袍,满脸横肉,钢针般的虬髯间一道刀疤斜贯左颊。
松明火把噼啪作响,烤羊的油脂滴在炭火上,腾起阵阵香气。
夏仁举盏起身,酒水在陶碗中晃荡:
诸位兄弟!此番若能建功,每人赏钱千文!
哗——
院中顿时鼎沸,四周的力士们纷纷拍案叫好,震得碗碟叮当。
彭脱猛灌一口烈酒,酒浆顺着虬髯滴落。
夏渠帅放心!
他拍案而起,案几应声而裂,
弟兄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要...
定不辱命!
五百条嗓子齐声怒吼,声浪掀得窗棂嗡嗡作响。
院中战马受惊嘶鸣,与厅内喧嚣混作一团。
夏仁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群情激奋的场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酒过三巡,庭中喧嚣渐歇。
夏仁搁下陶碗,烛火在眸中跳跃:明日之事,当早作计较。
彭脱抹去虬髯上的酒渍,铜铃眼瞪得滚圆。
依某之见,蒙面分兵为妙!
酒碗重重顿在案上,两百人围荀彧府,杀了刘俊那小儿,活捉甘宁和荀彧。
另三百人偷袭郭嘉宅院外的典韦,定要生擒郭嘉典韦。
他喉头滚动,压低声音道:咱还能趁势洗了荀府库房,兄弟们也好...
糊涂!
夏仁突然拍案,震得碗中酒水四溅,荀家乃颖川世家之首,劫掠荀府,岂不是要与天下世家为敌么?
手指在酒渍间划出荀府方位,更何况,那典韦、甘宁皆万人敌,分兵岂不自寻死路?
韩彪捏着酒碗接口:渠帅之意是?
合兵攻荀府!生擒刘俊、甘宁,不碰荀府分毫。
夏仁指尖蘸酒,在案上缓缓勾勒出荀府轮廓,以荀氏满门性命和家产为质,何愁荀文若不俯首?
指尖转向郭宅方向,以刘俊为质,迫典韦投降,待郭嘉入彀中...
掌心在烛火阴影中猛然收紧,刘俊这颗棋子,自当悄无声息地...
夏仁做了个捻灭灯芯的手势。
渠帅此计虽妙,然那涿郡小儿至今下落不明。四门守卒皆言未见其出城,属下恐...
韩彪话未说完,彭脱已踹翻坐墩。
说得好听!
彭脱腰间的长刀哗啦作响,赤红着脸吼道:
不让劫掠,弟兄们提着脑袋玩命,就图喝西北风?
他的手指几乎戳到夏仁鼻尖,荀府满库金子...
夏仁倏然起身,黑影笼罩住彭脱。
彭统领!
声音冷如冰刃,得了郭嘉、荀彧,何愁没有金山银山?
彭脱一声掣出长刀,刀身映着火光泛起血色:
休要巧言令色!弟兄们提着脑袋厮杀,岂能空手而归?
刀尖直指夏仁面门,得罪世家又如何!这荀府库藏,老子取定了!
四下黄巾力士闻言,顿时骚动起来。
东侧席间十余名壮汉拍案而起,酒碗砸得粉碎;
西面几个满脸刺青的力士直接扯开衣襟,露出精壮胸膛;
更有甚者将环首刀往地上一插,刀身震颤的嗡鸣混着此起彼伏的呼喝。
放肆!
夏仁反手取下倚在柱边的长戟,月牙刃寒光凛冽,
波帅派尔等来是为劫掠的?师尊明令不得劫掠百姓,尔等都忘了?
戟尖轻点地面,还是说...
声音陡然转冷,此乃波才授意?
哗——满院力士一片哗然。
有人倒吸凉气,有人交头接耳,几个彭脱亲信更是直接拔刀出鞘,刀光映得人须发皆寒。
彭脱闻言暴怒,长刀劈裂案几:
夏仁!汝不过南阳郡一小渠帅,安敢辱波才大帅?
木屑纷飞间,他扯开衣襟露出满胸黑毛,
素闻汝戟法精妙,今日便让某领教领教!
赢了,某俯首听命;输了...
刀锋在地上划出火星,别挡老子的道!
夏仁黄巾下的眼眸微眯。
这一年来,他太清楚太平道的规矩——道理,从来都要用拳头来讲的。
长戟横空,便请彭统领指点一二。
吼——!
周围力士们顿时沸腾。
有人捶打盾牌助威,有人跳上桌案叫骂。
韩彪急忙带人清出场地,火把围成的圆圈里,两道身影如饿虎般缓缓逼近。
片刻后,彭脱暴喝一声,长刀破空而出。
刀锋在火光下划出七道银弧,如猛虎亮爪般直取夏仁面门。
夏仁足下生根,长戟横栏。
地架住攻势,戟杆震颤间竟将刀劲尽数卸去。
彭脱变招极快,刀势忽转,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斩来。
夏仁戟尾点地,身形如鹞子翻身,月牙刃贴着刀背擦出一串火星。
第三回合彭脱刀作枪使,直刺心窝。
夏仁却似早有预料,戟尖斜挑,将刀势引偏三寸。
第四合刚一交手,夏仁突然变招。
但见长戟如银蛇吐信,戟尖自下而上划出半轮冷月。
的一声脆响,彭脱只觉虎口剧痛,长刀已脱手飞出,深深钉入梁柱。
待他回过神来,月牙刃的寒光已映在喉头三寸之处,戟尖锋芒刺得肌肤生疼。
渠帅威武!
韩彪振臂高呼,南阳部众纷纷捶胸应和。
五百颍川力士却如霜打茄子,有人低头搓弄衣角,有人盯着鞋尖不发一语。
檐下铜铃被夜风拂动,叮当声里都透着颓丧。
彭脱忽地仰天大笑,震得戟刃微颤:
好戟法!
他推开月牙刃,抱拳道,某输得心服口服!此番行动,全凭夏渠帅调遣!
夏仁连忙掷戟于地,双手扶起彭脱:
彭兄言重!
他拾起地上长刀奉还,方才若非彭头领相让,某早败下阵来。
又环视众人,高声喊道:
太平道兄弟本是一家,还望诸位同心戮力,共襄大贤良师伟业!还天下一个太平!
彭脱接过长刀,突然斩断半截衣袖,
为大贤良师死战!还天下一个太平!
断袖飘落火盆,腾起一簇蓝焰。
为大贤良师死战!还天下一个太平!
五百力士齐声怒吼,声浪掀得屋瓦震颤。
有人激动地扯开黄巾抹泪,有人将酒碗摔得粉碎,更有甚者以刀划掌,血誓声响彻庭院。
夏仁看着众人群情激昂,眼中闪过一丝炽热。
目光微凝,忽忆起穿越之初的隆冬时节——
彼时他初临此世,身无长物,奄奄一息倒卧在钜鹿城外。
正是师父张角踏雪而来,将一块尚带余温的麦饼塞入他冻僵的掌心。
那温热粗糙的触感,至今记忆犹新。
师父...
夏仁在心中默念,
您可看见了?此等虎贲之士,皆可为黄天效死!
弟子在此立誓,必以南阳、颍川为基,不惜一切代价,助您掀翻这汉家江山!
忽而夜风拂面,将他从思绪中惊醒。
转头看向韩彪时,眼中锐利如刀:
汝之所虑不无道理。那涿郡小儿年虽稚嫩,却敢千里赴颍川,其背后必有倚仗。
若我军贸然与刘俊开战,反倒便宜了那黄口小儿。
韩彪抱拳上前,激动的说道:
渠帅明鉴。彼二者明处相争,我等暗处观望。
他做了个收网的手势,待其两败俱伤,再以雷霆之势...
哈哈哈!
彭脱突然拍案大笑,震得酒盏乱颤,
韩老弟此计甚妙!正该让那两家先斗个你死我活!
长刀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待双方精疲力竭,咱们再一网打尽!
妙哉!
夏仁击掌赞叹,目光在韩彪虬髯满布的脸上来回打量,忽而笑道:
不想汝这莽夫,倒有几分谋略!
韩彪黝黑的面皮竟泛起红晕,低头搓手道:
嘿嘿,渠帅过誉了...
夏仁微微颔首:彭头领且带弟兄们好生休整,养精蓄锐。
忽而指节叩案,声如寒铁:
传令!加派眼线盯死四门。就是化作飞蛾,也休想逃出这天罗地网!
韩彪重重抱拳:
转身时斗篷扬起,露出背上新磨的环首刀寒光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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