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午时。
王猛斜倚在楼车挡板的阴影里，水葫在指尖晃荡。
一、二...三百零七。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数完城头第三批轮换的守军。
那些黄巾兵脚步虚浮，有几个扶着墙垛直喘粗气。
副将李敢抹了把额头的汗珠：
将军，弟兄们晒得够呛，还攻不攻？
急什么。
王猛仰脖灌了口水，让鼓手再加把劲。
咚！咚！咚！
两千士卒的吼声震得地面微颤。
包铁盾牌砸在地上的动静，惊起远处林中的飞鸟。
可这支声势浩大的军队，始终在弓箭射程外徘徊。
城头的守军已经换了三班。一
个面黄肌瘦的黄巾新兵双腿打颤，突然眼前一黑，竟从三丈高的城墙上栽了下来。
的一声闷响，他的身体在干涸的护城河床上摔成一滩烂泥。
暮色渐沉时，郭嘉披着白狐裘出现在营后空地。
火头军赵老四挠着秃顶，看着新挖的八百口土灶直发愁：
军师，咱营里凉拌不多了，这...
郭嘉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他弯腰拾起根湿柴，在掌心捻了捻：
找些新伐的木头，浇上半桶水再烧。
当夜子时，八百口新灶同时生火。
湿柴燃烧的青烟滚滚升腾，在月光下连成一片灰白的雾海。
从城头望去，连绵的营灶直铺到地平线尽头。
赵弘一把揪住粮官张松的衣领，铁甲手套勒得对方脸色发紫：
你不是说他们粮草将尽吗？
张松双腿抖如筛糠：将军明鉴，这...这烟不对劲啊...
闭嘴！
赵弘反手一记耳光，打得张松口鼻溢血。
他转身望向烟尘弥漫的远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五更梆子刚敲过，西门守军抱着长矛打盹。
城墙上的火把快要燃尽，火光忽明忽暗地照着王老三油腻的额头。
这个四十多岁的粮官蹲在阴影里，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怀里的金锭。
那是三天前夜里，一个黑衣客塞给他的。
冰凉的金锭上刻着字小篆，在月光下像条盘着的小蛇。
王哥，真要干？
年轻粮卒李二狗声音发颤。
“这赵弘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城外大军压境，早晚破城，我才不给这帮黄巾贼陪葬呢！”
王老三抹了把脸上的油汗，想起家里饿得皮包骨的老娘。
三天前开仓查粮时，他亲眼看见赵弘的亲兵把最后半袋黍米搬进了将军府。
而城南的百姓，已经在啃树皮了。
嘎吱——
独轮车的声响惊醒了守门的老卒。
王老三赶紧堆起笑脸：军爷，给您送早膳来了。
车上的麻袋微微晃动，露出磨盘的一角。
老卒刚要喝问，李二狗已经一棍子敲在他后脑勺上。
动手！
七八个粮卒同时发力，磨盘重重砸在门闩上。
的一声闷响，包铁的门闩竟被生生砸弯。
开城门！迎关将军！
王老三的破锣嗓子在寂静的黎明格外刺耳。
城墙上顿时大乱，几个黄巾兵张弓搭箭，却被突然暴起的民夫按倒在地。
早已等候在外的关羽立刻率军冲进城门，青龙刀上的红缨还在滴血。
东街交给我！魏延的盾甲营应声出动。
徐晃的先登营撞开县衙大门：降者不杀！
巷战持续到午时。
最后三百黄巾军退守粮仓，却发现粮袋里全是沙土。
赵将军，没...没粮了...
赵弘瘫坐在空粮堆旁，突然狂笑起来。
笑着笑着，一口血喷在二字上，气绝身亡。
…………
东郡仓亭原野上，枯黄的芦苇在风中起伏如浪。
皇甫嵩的五万朝廷大军列阵于高岗，玄甲映日，旌旗蔽空。
对面十里处，卜巳的十万黄巾军如蝗群压境，赤黄头巾连成一片血海。
孟德，你看那贼阵。
皇甫嵩捋须远眺，铁甲下的眉头紧锁，中军厚实，两翼却薄如蝉翼。
曹操按剑而立，眼角余光扫过远处炊烟袅袅的黄巾营寨，心中暗忖道：
黄巾军西北方兵力明显更多，想必粮草必在西北角...
一念至此，他忽然抱拳：
明公可正面佯攻，待某率轻骑绕后焚粮。贼众无粮，必乱！
皇甫嵩点头道：“好，本将就替你留住这十万黄巾军。”
日晷影子刚过午时，战鼓骤响。
皇甫嵩令旗一挥，一万精骑、四万名重甲步卒如铁流倾泻而下。
黄巾军前阵顿时大乱，却见卜巳亲执令旗，三千黄巾力士突然从阵中杀出。
这些赤膊大汉手持巨斧，竟将朝廷军前锋硬生生顶回百步。
放箭！
皇甫嵩冷喝。
八千张强弩齐发，箭雨遮天蔽日。
黄巾力士虽勇，终究血肉之躯，顷刻间倒下一片。
卜巳在阵中看得真切，急令擂鼓变阵，暗道：
老子纵横东郡无敌手，没想到这皇甫老儿竟如此难缠...
此时曹操已率两千轻骑悄然绕至西北，果然发现了黄巾军的粮仓。
许褚一马当先，九尺铁塔般的身躯撞开寨门。
守营的黄巾老卒刚要示警，就被典韦双戟劈成两半。
曹操剑指粮囤。
火把掷处，干燥的谷秸瞬间爆燃。
黑烟如巨蟒腾空，十里可见。
前线黄巾军忽见后方浓烟滚滚，阵脚大乱。
有士卒惊呼：粮仓！我们的粮仓！
恐慌如瘟疫蔓延。
卜巳暴怒之下连斩三名逃兵，却止不住溃散之势。
就是现在！皇甫嵩长剑出鞘。
中军鼓声突变，原本佯攻的部队突然化作尖刀，直插黄巾心脏。
张伯、梁仲宁两员黄巾骁将拍马来迎，却被斜刺里杀出的许褚截住。
逆贼受死！
许褚吼声如雷，大刀横扫。
张伯举枪格挡，竟连人带枪被劈成两段。
梁仲宁吓得肝胆俱裂，拨马便逃，被典韦飞戟贯背，钉死在地上。
黄巾军彻底崩溃。
残兵如退潮般涌向濮阳方向，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卜巳在亲兵护卫下狼狈逃窜，头盔不知何时已掉落，披头散发如丧家之犬。
战后清点，黄巾遗尸三万有余，降者五万。
曹操踏过血泥，在粮仓废墟前驻足。
焦黑的谷粒混着血水，在他靴底咯吱作响。
暮色中，皇甫嵩的帅旗已插上仓亭最高处。
残阳如血，照着原野上成堆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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