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开市。
清晨，天光微亮，老林菜馆（省城风华路店）门前已是人头攒动。巨大的花篮从店门口一路排到街角，散发着混合的香气，有“聚鲜楼”送来的带着海风气息的蓝白色花篮，有“千面郎君”送来的、造型夸张如艺术装置的霓虹色花篮，还有其他一些嗅到风声的供应商、周边商户送来的，林林总总，俨然一场无声的江湖势力展示。
“好家伙，”苏琪看着这阵仗，插着腰，对着正在调整招牌红绸的陈默和我咂舌，“这哪是开业，这分明是各路英雄好汉来‘亮镖’了啊！压力山大！”
陈默面无表情地最后检查了一遍音响设备：“根据舆情监测，‘老林菜馆省城分号开业’话题在本地美食圈讨论度已进入前五。预期客流峰值将出现在午市11:30至13:00。”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忐忑，拍了拍手：“好了！别管外面什么阵仗，咱们自己的场子，准备好了就行！各就各位！”
后厨，是我们的大本营。除了我和苏琪这两位“掌门”级主力，我们还招聘了一支精干的新团队：
墩头（切配主管）：阿强，一个话不多、臂力惊人的壮实小伙子，刀工扎实，据说之前在省城一家大型连锁酒楼干过，因为不满其标准化流程而离开。他带着两个学徒，负责所有食材的预处理。
头炉：火哥，苏琪亲自面试挖来的，年纪稍长，经验丰富，锅勺颠得那叫一个举重若轻，尤其擅长掌控猛火快炒的节奏。他是我们热菜出品的定海神针。
面点\/凉菜：刘姐，一位和气麻利的大姐，白案功夫了得，我们的“开花馒头”、各色凉拌小菜都归她管。
甜品区：由我直接负责，配了一个有西点基础的助手小美，手脚勤快，悟性不错。
前厅经理是赵哥，一位经验老道、笑容可掬的中年人，曾在星级酒店服务过，手下领着四五个年轻活泼的服务员。
“人都齐了！”苏琪系好印着q版厨师logo的围裙，意气风发，“兄弟们，姐妹们！今天是咱们老林菜馆在省城亮招牌的第一天！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让省城的父老乡亲们看看，咱们青川镇来的，不是泥捏的！”
“是！琪姐！”后厨众人齐声应和，士气高昂。
上午十点五十八分，吉时已到。鞭炮齐鸣，红绸落下，“老林菜馆”四个古朴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门一开，早已等候在外的食客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了进来！有好奇的周边居民，有慕名而来的美食爱好者，有被开业优惠吸引的学生，当然，也少不了那些眼神锐利、四处打量的“同行探子”。
瞬间，店内人声鼎沸。
“服务员！点菜！”
“我要那个‘忆奶奶卤味’拼盘！”
“听说你们家甜品是蓝带大师做的？‘青川雾霭’来一份！”
“有没有特别辣的菜？听说你们有个‘江湖一锅鲜’？”
前厅的赵哥和小辉等人立刻进入状态，笑容满面地引导、介绍、下单，忙而不乱。
后厨更是瞬间变成了真正的“战场”。
“二号桌！卤味拼盘一份！”
“五号桌大份江湖一锅鲜，加麻加辣！”
“八号桌青川雾霭，催一下！”
“十二号桌加一份开花馒头！”
苏琪守在核心的炒锅区，和火哥配合默契，锅铲与铁锅碰撞出激昂的乐章，火光吞吐间，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迅速出锅。“阿强！肉丝切好了吗？快！”“刘姐，凉拌木耳多备十份！”
我则在相对独立的甜品区，和小美一起，精细地组装着“青川雾霭”，确保每一杯的层次和美感。
陈默也没闲着，他游走在前后厅，用平板实时监控着点单数据、出菜速度和客户反馈，偶尔会低声对赵哥或我们提出微调建议：“‘江湖一锅鲜’点单率超出预期30%，后厨备料是否充足？”“靠窗座位翻台率略低，建议服务员主动询问是否需要打包。”
一切都在高速而有序地运转。然而，江湖的水，从来不会一直平静。
“服务员！”一个穿着花哨、戴着夸张耳钉的年轻男子（大声喊道，“我这份‘青川雾霭’，最上面的‘雾’怎么塌了？这造型跟宣传图不符啊！你们这不是虚假宣传吧？”
小美脸色一白，看向我。我正要上前，前厅的赵哥已经笑容可掬地走了过去：“先生您好，非常抱歉影响了您的体验。可能是运送过程中稍微晃动了一下。我们马上为您重新制作一份，并且这份免单，您看可以吗？” 态度诚恳，处理果断。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这么痛快，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便不再纠缠。
另一桌，几个看起来像是学生模样的食客，对“江湖一锅鲜”赞不绝口：“够味！而且辣得好舒服！不像‘修罗场’那种烧心的辣！” 这话声音不小，引得邻桌一个穿着印有“修罗”字样t恤的壮汉侧目，眼神颇为不善。
午市高峰渐渐过去，人流稍缓。我们刚想喘口气，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后厨连接前厅的传菜口响起：
“老板，你们这卤味……有点意思。”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相貌毫不起眼、丢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正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一块卤豆干。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直接到传菜口了？
苏琪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我拉住了她。此人气度沉稳，眼神深邃，绝非常人。
“先生您好，我是林薇。请问对我们的卤味有什么指教？”我客气地问。
那人抬起头，目光在我和苏琪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锅翻滚的老卤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火候够老，香料……配得也巧。尤其是那点子若隐若现的‘檀香’，压住了肥腻，提了后韵。这手法，不像是省城的路子。青川镇……果然藏龙卧虎。”
他说完，将剩下的豆干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然后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大堂的方向。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这人谁啊？”苏琪一脸懵，“说话神神叨叨的，还懂檀香？”
陈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他对香料的感知极其敏锐。”
我心中凛然。开业第一天，这真正的“江湖人”，就已经开始现身了吗？
第一天营业，直到晚上十点才送走最后一波客人。盘点下来，营业额远超预期，口碑初步发酵。但那份兴奋之余，每个人都多了一丝凝重。
省城这江湖，水深，鱼也多。这才第一天，试探、比较、乃至潜在的冲突，就已经初露端倪。
收拾妥当，我们核心三人组累得几乎瘫倒在椅子上。
苏琪有气无力地总结：“累死老娘了……不过，真他娘的过瘾！”
陈默看着数据报告，眼神锐利：“第一天表现良好。但暗处的目光，比明处的更多。我们需要更加警惕。”
我望着窗外省城的万家灯火，疲惫却又充满斗志。
江湖路远，这才只是第一步。但这一步，我们迈得，还算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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