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盖革计数器上那令人心悸的蜂鸣声逐渐回落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区间时，他们知道，已经成功穿越了这片死亡辐射带的腹地。风沙依旧，天空铅灰，但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要将骨髓都灼穿的恶意却消散了许多。
凯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拽回岸上。他抹去额头的冷汗，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身旁的林夜早已停下脚步，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的地平线。
顺着林夜的目光望去，凯尔的瞳孔在瞬间剧烈收缩，呼吸也随之停滞。
在地与天的尽头，一片混沌的沙暴边缘，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轮廓破开了朦胧的视界，以一种挑战人类想象力的姿态，沉默地矗立在那里。
那是一座建筑。
一座宏伟到令人窒息的建筑。
它的主体结构是一个完美的倒三角形，尖端深埋于黄沙之下，宽阔的底部则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斜指着苍穹。整个堡垒由某种未知的金属合金铸造而成，表面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布满了繁复而精密的几何纹路。即便被三百年的风沙侵蚀，那暗沉的金属表面依旧反射着一种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幽光。
它太庞大了，仿佛一座倒悬的黑色山脉，硬生生楔入了这片荒芜的大地。与这个世界主流的、以铆钉、齿轮和蒸汽管道为美的粗犷朋克风格截然不同，这座堡垒充满了简洁、凌厉的线条感和极致的科幻美学。它不属于这个时代，甚至不像是这个星球该有的产物。
“这就是……先驱者遗迹？”凯尔的声音干涩，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曾想象过无数次这个传说中的地方，但在亲眼目睹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所有的想象力加起来，都及不上眼前这庞然大物所带来的视觉冲击的万分之一。
“一个先驱者时期的前线军事哨站。”林夜的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跳跃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在他这位“玩家”眼中，这哪里是什么遗迹，这分明是一个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高级副本入口，一个隐藏着无数秘密与宝藏的终极战争游戏场景。
两人一前一后，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缓缓向那座沉默的堡垒靠近。
距离越近，那股源自绝对体量差距的压迫感就越是沉重。当他们最终站在堡垒的脚下时，仰头甚至无法看清它的全貌，只能看到一片向上无限延伸的、令人晕眩的黑色斜面。人类在其面前，渺小得如同沙砾。
“看来，正门是别想了。”林夜指了指侧前方。
在那里，一扇至少有五十米高的巨型防爆门嵌在堡垒的墙体上，门体上布满了爆炸和能量武器轰击的痕迹，但整体结构依旧完好。只是大门的一角已经被黄沙掩埋了近三分之一，显然早已被彻底锁死。
他们沿着堡垒的外围开始勘察，试图寻找可能的入口。这个过程枯燥而漫长。他们发现了好几处像是侧门或载具出入口的结构，无一例外，要么是被更加厚重的闸门封死，要么就是被大面积的结构塌方和流沙彻底堵塞。这座三百年前的军事要塞，在沉睡之后，依旧固执地拒绝着任何访客。
“妈的，这鬼地方简直像个铁王八，根本没地方下嘴。”凯尔一脚踢在一块金属碎片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言语间满是烦躁。
林夜却显得极有耐心，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墙体上的每一处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作为一个资深玩家，他深知越是这种看似无解的副本，其入口往往就隐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终于，在绕行了近两公里后，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处相对凹陷的区域。这里的墙体上，有一排巨大的、类似散热鳍片的结构，而在这些鳍片的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是一个不起眼的方形管道口。
“通风井？”凯尔凑了过来。
“或者类似的排气系统。”林夜点头。这个管道口同样被金属格栅封死，但与别处不同的是，格栅的中央，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不规则缺口，边缘呈现出金属熔化后又凝固的扭曲形态，显然是被某种高温爆炸物强行破开的。
一股混杂着陈腐空气、干涸机油和金属锈蚀的特殊气味，正从那漆黑的洞口内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这是属于古老机械坟墓的味道。
“看来，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前辈’来探过路了。”林夜半蹲下来，仔细检查着缺口的边缘，“而且，他们成功进去了。”
“那他们人呢？”凯尔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也许在里面发了财，也许……成了这遗迹的一部分。”林夜淡淡一笑，站起身来，“不管怎样，他们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洞口内部黑得深不见底，仿佛巨兽张开的喉咙，通往未知的腹地。
凯尔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取出一根浸透了油脂的火把和打火石，准备点燃探路。这是废土拾荒者最经典、也最可靠的照明工具。
然而，他刚敲出火星，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手腕。
“时代变了，朋友。”
林夜的声音响起。只见他从战术背心上取下一个圆筒状的物体，拇指轻轻一按。
“唰！”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纯白色光柱瞬间从他手中射出，毫无阻碍地刺破了洞口内沉寂了三百年的黑暗，笔直地照向深处，将管道内壁的每一颗螺丝、每一道划痕都清晰地映照出来。
凯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起了眼，手中的火把和打火石显得无比原始和可笑。他呆呆地看着那道稳定、明亮、毫无烟尘的光束，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还没完。林夜又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头戴装置，熟练地翻下，卡在眼前。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两个墨绿色的镜片亮起微光。
“头戴式微光夜视仪，军用标准，四倍增益。”林夜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玩味，“在室内或者夜晚，这东西比你的眼睛好用一百倍。欢迎来到现代战争。”
凯尔彻底沉默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技术代差，每一次出现，都在无情地冲击着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和一个同类冒险，更像是在跟随一个来自更高维度文明的神只，在体验一场降维打击式的“游戏”。
林夜没有理会凯尔的震惊，他将战术手电固定在步枪的导轨上，然后又检查了一下弹匣和身上的装备，确认一切就绪。
“跟紧我，注意脚下。”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然后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弯腰，将身体滑入了那个被炸开的缺口。
他的身影迅速被深邃的黑暗吞没。
凯尔愣了两秒，最终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收起了自己那根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火把。他拉了拉脸上的防沙面罩，也跟着钻了进去。
当他的双脚落在一片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时，外界的风沙声瞬间被隔绝。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座沉睡了整整三百年的先驱者军事堡垒，在今天，终于迎来了它新的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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