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刺史府那场用水难灭的“天火”，以及接头人被迅速灭口，如同两声沉重的警钟，在长安朝堂上空敲响。八幡的狠辣与果决，以及那疑似“猛火油”的恐怖威力，让之前还沉浸在大败突厥喜悦中的文武百官，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这日大朝会，气氛凝重。幽州八百里加急的奏报早已呈送御前，李世民面沉如水，将奏报传示群臣。
“众卿都看看吧。”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州刺史府衙竟遭如此毒手！贼人猖獗至此，视国法如无物！更兼有此等恶火，若用于军阵，用于坊市，后果不堪设想！”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这已不是简单的匪患，而是有组织、有预谋、掌握着可怕技术的敌对势力，在对大唐中枢进行赤裸裸的挑衅！
崔氏一派的官员，如侍御史张文权，此刻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出班奏道：“陛下，臣闻此前林县伯……哦不，林县伯麾下之人，曾在幽州大肆收购那‘石漆’，如今便出了这猛火油焚衙之事，其间关联，耐人寻味。臣恐有人假借商事之名，行资敌之实！”
这诛心之论，直接将矛头引向了林凡！不少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怀疑与审视。
林凡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倒打一耙，混淆视听。他不慌不忙，出班躬身，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张侍御史此言，实乃欲加之罪！臣麾下之人前往幽州收购石漆，乃为研制防水涂料、改良灯油，工部皆有备案可查。且臣在得知石漆可能被恶徒用于制造猛火油后，已第一时间下令停止收购，并命人暗中查访，正是为了防止此物为害！”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张文权，带着一丝凛然：“反倒是张侍御史，不同贼人嚣张，不虑如何应对恶火，却在此处捕风捉影，构陷忠良，莫非是想为那真正的幕后黑手打掩护，转移朝廷视线吗？”
“你……你血口喷人！”张文权气得胡子直抖。
“够了！”李世民一声断喝，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林凡身上，“林卿，你既早知石漆之害，又曾暗中查访，对此恶火，可有应对之策？”
这才是关键！林凡知道，仅仅辩解是不够的，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方案，才能破局，才能进一步赢得信任。
“陛下，臣确有浅见。”林凡从容道，“此恶火（他刻意不用‘猛火油’这个可能引起恐慌的词）之害，在于遇水反烈，常规之法难灭。然，万物相生相克，有其特性，必有克制之法。”
他示意了一下殿外，两名侍卫抬着一个蒙着黑布的架子走了进来。林凡揭开黑布，上面是一幅精心绘制的《长安城消防布局改良图》和一个结构奇特的器械模型。
“陛下，诸位大人，请观此图。”林凡指着图纸，“臣观长安坊市，屋舍连绵，人口稠密，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而现有救火手段，多以水缸、水桶为主，效率低下，应对此等恶火，更是无能为力。”
他话锋一转：“故，臣有三策献上！”
“其一，成立专业‘消防总队’！选拔健儿，专司救火，配备特制器械，统一号令，日夜巡防，闻火即动！”
“其二，改良救火器械！臣与墨家传人设计此物，名为‘加压龙吐水’！”林凡指向那个模型，那是一个带有活塞、气压舱和软管的装置，“利用气压，可将水或特制灭火药剂（如沙土、石灰乳）以更高压力、更远距离喷射，覆盖更大范围，或可克制恶火！”
“其三，规划消防通道，于各坊设立高位蓄水池（水塔雏形），确保水源充足！”
他一边讲解，一边演示模型的操作原理，思路清晰，措施具体，听得李世民和不少务实派大臣连连点头。
“至于应对此恶火之具体药剂，”林凡补充道，“臣初步推断，沙土覆盖、以隔绝空气为上。此外，石灰遇水发热，或可中和某些油性物质，亦可尝试。具体配比，需格物院进一步试验。”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从组织机构到器械技术，再到城市规划和具体战术，层次分明，极具可操作性，瞬间将张文权那点捕风捉影的指控打得粉碎！你还在纠结谁收购了石油，人家已经在思考如何建立全国性的消防体系了！格局高下立判！
程咬金听得眉飞色舞，大声道：“陛下！老臣觉得林小子这法子好！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成立那什么消防队，老臣第一个支持！总比现在着火了一帮人乱哄哄提水桶强！”
就连一向持重的房玄龄也抚须颔首：“林县伯所思，确为老成谋国之道，防患于未然，善莫大焉。”
李世民眼中赞赏之色愈浓，他看向林凡：“林卿，此三策，深合朕意！成立消防总队、改良器械之事，便由你全权负责，工部、京兆尹协同办理！所需钱粮，由内帑支应一部分！”
“臣，领旨谢恩！”林凡躬身。他知道，这等于将帝都的消防安全交到了他手上，虽然是个辛苦差事，但权力和影响力也随之扩大。
这时，林凡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陛下，新式救火器械与战法，需演练纯熟方能临阵不乱。臣请于三日后，在城外校场进行首次消防演练，请陛下与诸位大人莅临指导。”
“准！”李世民欣然应允。
三日后，城外校场，人山人海。不仅李世民率文武百官到场，许多长安百姓也闻讯前来围观这闻所未闻的“消防演练”。
演练开始，模拟的“火场”是用浸了普通油脂的木柴点燃，浓烟滚滚。首先出场的是传统的救火队，提着水桶来回奔跑泼水，虽然卖力，但效率确实不高，火势控制缓慢。
接着，轮到了新成立的“消防总队”示范队。只见队员们穿着统一的深色防火布衣（浸过耐火材料），推着几辆装有“加压龙吐水”的小车冲了上来。在朱黑胖（他死活要了个“后勤技术指导”的头衔）手忙脚乱但总算正确的指挥下，队员们奋力压动杠杆，一股股水柱从铜质“龙头”中激射而出，远超普通水桶的射程和覆盖范围，很快便将“大火”压制下去！
围观百姓发出阵阵惊呼和喝彩！
李世民看得连连点头。
然而，就在演练即将圆满结束时，意外发生了。或许是太紧张，也或许是操作不熟，朱黑胖负责指挥的那台“龙吐水”，加压过猛，只听“噗”一声怪响，连接处的软管承受不住压力，突然脱落！
刹那间，失去束缚的水柱如同一条白龙，不是射向模拟火场，而是猛地调转方向，朝着观礼台旁边的一片区域横扫过去！
那里正好站着以张文权为首的几位御史台官员！
“哎呀！”
“救命！”
冰冷的水柱劈头盖脸地浇在几位御史身上，将他们淋成了落汤鸡，官帽歪斜，官袍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张文权更是被水柱冲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呛得连连咳嗽！
全场瞬间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声！百姓们笑得前仰后合，连李世民都忍不住以袖掩面，肩膀微微耸动。
朱黑胖吓傻了，呆立当场。
林凡赶紧上前请罪：“陛下，臣管教不严，演练失误，惊扰圣驾及诸位大人，臣罪该万死！”
李世民好不容易止住笑，看着台下那几个瑟瑟发抖、如同落汤鸡般的御史，又看看一脸无辜闯祸相的朱黑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戏谑：“罢了罢了，演练嘛，总有意外。看来这器械，还需精益求精。至于张爱卿几位……回去换身干爽衣裳，莫要着凉了。”
这场演练，虽然结尾出了个大纰漏，闹了场笑话，但其展示的新式消防理念和器械的威力，已深入人心。林凡的声望和皇帝的信任，并未因此受损，反而因为这份“不完美”的真实，更添了几分踏实感。
然而，演练结束后，李世民单独留下林凡，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语气变得深沉：
“林卿，消防总队之事，朕交予你，望你好生为之。然，你要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救火之水，若是掌控不当，亦可伤人，亦可……淹没不该淹没的东西。”
林凡心中一凛，连忙躬身：“臣，明白。”
他看着李世民深邃难测的目光，知道这位帝王在赞赏和重用之余，那根名为“猜忌”的弦，始终未曾放松。自己手中的权力和影响力越大，这根弦，就绷得越紧。
（第15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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