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李治那封带着冷冽警告的回帖，如同淬毒的冰针，扎在林凡的心头。“引火烧身”四个字，在此刻听来，更像是一句精准的预言，而非泛泛的警示。三马车下落不明的火油，如同三颗隐藏在长安城繁华表皮下的恶疮，随时可能溃烂流毒，引发毁灭性的灾难。
林凡再也无法安坐“病榻”。他必须做点什么，尽管他依旧顶着“病弱”的幌子。
“王伟，让我们所有能动用的、最隐蔽的耳目，全部撒出去！”林凡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迫，“重点排查将作监周边五里范围内的所有可疑地点，废弃官署、私人仓库、甚至……寺庙道观！不要放过任何异常的气味、夜间活动、或者大量采购陶土、石灰（可用于吸附火油气味）的迹象！”
“是！”王伟也知情况危急，立刻转身安排。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选择将作监附近作为隐匿点，必然是看中了那里官署林立、人员复杂，便于伪装，也便于就近图谋那块“奇石”。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朱黑胖又端着一个玉碗，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碗里不再是药膳，而是十几条正在缓缓蠕动的、半透明淡金色的变异金蚕幼体，下面垫着新鲜的桑叶碎片。
“东家，您再给瞧瞧……”朱黑胖把碗递到林凡面前，唉声叹气，“这些小祖宗，挑食得很！俺弄来的已经是顶好的嫩桑叶了，它们吃得还是不多，长得也慢。俺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林凡定睛看去，只见那些幼蚕确实不如普通家蚕那般进食迅猛，显得有些“矜持”。他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从袖中取出之前存放的、沾染了微量石油岩石碎屑粉末的小布包，用指甲挑了一丁点儿几乎看不见的粉末，轻轻弹在了桑叶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林凡和朱黑胖都瞪大了眼睛。
那些原本有些蔫蔫的金蚕幼体，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头部（尤其是那两个小凸起）敏锐地转向粉末落下的方向，然后以远超之前的速度蠕动过去，开始争相啃食那几片沾了粉末的桑叶！它们的口器开合，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进食速度明显加快！
“这……这……”朱黑胖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那些突然“狂野”起来的幼蚕，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林凡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和震惊。这些变异金蚕，果然对石油衍生物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和力！它们并非挑食，而是普通的桑叶无法完全满足它们某种特殊的需求，只有掺杂了这种“药引”，才能激发它们的活力！
“黑胖，看来不是桑叶不好，是它们……口味独特。”林凡压下心中的波澜，对朱黑胖吩咐道，“以后喂养它们，就在桑叶上，掺入极少量的这种‘石粉’，记住，是极少量！不可过多！”
朱黑胖虽然不明白原理，但眼见为实，立刻如奉纶音，小心翼翼地将那包“石粉”收好，如同捧着绝世秘方：“俺懂了！东家！以后就按这个来！嘿嘿，原来这些小祖宗好这口！”
解决了金蚕的“饮食”问题，朱黑胖心情大好，看着碗里活力四射的幼蚕，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又开始了他的“格物研发”：“东家，您说……俺要是用掺了这石粉的桑叶精华，再混合些补药，做成新一代的‘金蚕强身丸’，效果会不会更好？”
林凡一听，头皮发麻，赶紧严词制止：“不可！此物特性未明，绝不可入口！黑胖，你只管养好蚕，莫要再胡思乱想！若是让我知道你私下试药……”他故意板起脸。
朱黑胖缩了缩脖子，连连保证：“不敢不敢！东家放心，俺就说说，说说而已！”心里却难免有些惋惜，觉得错过了一个研发“神药”的大好机会。
打发走沉浸在“养蚕大业”中的朱黑胖，林凡的思绪重新回到那三马车火油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伟那边还没有突破性的消息传来，这种等待最是煎熬。
傍晚时分，王伟终于带回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老板，我们将作监周边摸查了一遍，发现三处可疑地点。一处是废弃的武库署旧仓，一处是前朝某获罪郡王的别业，还有一处……是靠近漕渠的一间大型漆器作坊。这三处都具备存放大量货物的条件，且近期都有不明车辆夜间出入的记录。”
“哪一处可能性最大？”林凡追问。
“目前难以判断。武库署旧仓有兵部背景，排查难度大；那间别业看似荒废，但守卫森严；漆器作坊本身就有大量油脂气味，易于掩盖火油味，而且靠近水路，方便运输和……必要时倾倒。”王伟分析道。
三条线索，似乎都有可能。林凡皱紧眉头，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分散力量。
就在他权衡之际，府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隐隐夹杂着“走水了”、“救命”的呼喊！
林凡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只见东南方向的天际，被映照出一片不祥的橘红色！那个方向……正是王伟提到的，废弃武库署旧仓和那间漆器作坊所在的区域！
“鼍龙”动手了？！还是他们藏匿的火油意外失火了？
“王伟！立刻派人去查，具体是哪里起火！通知我们的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火场，只在外围观察！”林凡急促下令，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真是火油库失火，引发的爆炸和流淌火，后果不堪设想！
林府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警惊动，苏婉儿和程处寸都匆匆来到林凡这边，脸上带着担忧。
“夫君，外面……”苏婉儿看着东南方的火光，忧心忡忡。
“无妨，离我们尚远。”林凡安抚道，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程处寸则更冷静些：“看火势方位和大小，不像是民居密集处，或许是仓库之类。京兆府和武侯铺应该已经出动。”
等待消息的时间格外漫长。大约半个时辰后，王伟带着一身烟火气匆匆返回，脸色异常难看。
“查清楚了！起火点是那间漆器作坊！火势极大，伴有黑烟和爆炸声，基本可以确定是囤积的火油被引燃了！京兆府的人根本无法靠近，只能在外围防止火势蔓延！目前尚不清楚是意外还是人为！”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而且是在人员物资密集的漕渠附近！
“另外两处地点呢？”林凡强压下心悸问道。
“武库署旧仓和那处别业，目前没有任何异常动静。”王伟答道。
林凡眼神一冷。三处可疑地点，偏偏是掩蔽性最好、也最靠近人口稠密区和水源的漆器作坊率先起火爆炸？这恐怕不是意外！
这是“鼍龙”的断尾求生，还是……弃卒保帅，甚至是一石二鸟的毒计？他们主动引爆一处，既能销毁证据，又能制造恐慌，牵制官府力量，方便他们从另外两处转移真正的“杀手锏”？
就在这时，一名暗桩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
“伯……伯爷！王管事！不……不好了！我们安排在监视那处别业的一个暗哨……被……被杀了！尸体被扔在了路口，身上用血写着……写着……”
“写着什么？！”林凡厉声问道。
那暗桩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写着……‘多管闲事，下次烧你林家’！”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凡的脚底窜上头顶！
对方不仅狠辣，而且嚣张至极！这是在赤裸裸地向他宣战！
火光映天，死亡威胁直指家门。
晋王“引火烧身”的警告，竟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应验了。
（第18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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