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码器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在杨萤凝重的脸庞上，将她那双惯常冷静理性的眼眸染上了一层深不见底的忧虑。废墟阴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尘埃的陈腐气味，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来自地底的能量低鸣，仿佛这艘沉没的科学巨舰仍在发出最后的悲鸣。
“稳定计划…”杨萤低声咀嚼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操作台，“我父母相信它能平衡地核能量的输出，甚至可能逆转过度开采带来的地质应力。他们是乐观的，至少一开始是。”
黄凌背靠着断裂的混凝土承重柱，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暗的走廊尽头。他的“感知”像无形的触须向外延伸，捕捉着能量流动的细微变化。这里并非死寂，那些残存的能量回路如同垂死生物的神经末梢，偶尔还会迸发出一丝微弱却危险的悸动。他听到杨萤的话，转过头，看到她眉宇间罕见的迷茫。
“但出了意外，对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有些低沉，“就像我父母那边一样。”
“不是意外。”杨萤猛地摇头，手指快速滑动屏幕，调出另一份刚刚破译的会议纪要摘要，“看这个。能源委员会，也就是现在守望者联盟前身最高权力机构的内部通讯记录。他们驳回了放缓开采、全面测试稳定计划的建议，理由是‘联盟发展需求迫切，能源供应优先级最高’。”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他们要求我父母所在的团队，直接进行大规模场域应用测试，跳过至少三个关键的安全验证阶段。”
黄凌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看着屏幕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他虽然不像杨萤那样精通技术术语，但其中蕴含的傲慢与急功近利却清晰可辨。“有人提出了警告？”他问道，想起了自己父母可能扮演的角色。
“有。”杨萤点开一个加密等级更高的文件夹，“不止一个。你看这份联合签署的技术风险预警报告，签署人里…有你父母的名字，黄教授和林教授。还有…魔蝎。他当时的名字是谢蠡博士。他是能量场理论的权威之一。”
“魔蝎？”黄凌瞳孔微缩。那个唤脉教派首领，操控着可怖力量、意图毁灭一切的疯子，曾经也是发出警告的人？
“是的。报告里明确指出了强行进行大规模能量引导的极端危险性，预测了地壳应力连锁崩溃的可能性…几乎精准地预言了后来发生的‘地脉崩塌’。”杨萤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们不是不知道后果，黄凌。他们是…选择了后果。”
选择？黄凌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选择一场导致九十亿人死亡、世界破碎的灾难？这比单纯的实验事故更令人窒息。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枚冰冷的能量芯片似乎也因这个发现而变得滚烫。它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值得他的父母用生命去保护，又让联盟如此讳莫如深？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权力。控制。”杨萤关掉屏幕，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被这些沉重的真相抽走了力气，“旧世界崩溃，谁掌握了能源，谁就掌握了未来。稳定计划如果成功，能量将变得相对‘公平’，不再集中于少数几个超大型开采点。而如果‘意外’发生…那么，现存的大型能源中枢，以及控制它们的人，就将成为新世界无可争议的主宰。守望者联盟的核心，正是建立在那些幸存的大型开采平台和能源储备之上的。”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父母的失踪…你父母的‘实验事故’…可能根本不是意外。他们知道了太多，试图阻止，或者仅仅是…成为了计划路上的绊脚石。”那个代号“磐石”的高层形象，在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中渐渐变得清晰而狰狞。
就在这时，黄凌猛地站起身，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嘘！”他低喝道，右手已然按在了腰间的武器柄上。
杨萤立刻噤声，迅速收起解码器，握紧了身边一支依靠晶核供能、经过她改造的便携式冲击枪。
“能量流动变了，”黄凌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很杂乱，有很多…小的源头正在靠近。充满了…饥饿感。”
不是废墟残余的能量波动，是活物！而且是很多活物！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从四周黑暗的廊道、通风管道以及坍塌形成的缝隙里，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窸窣声。紧接着，一双双闪烁着浑浊幽绿色光芒的小眼睛亮了起来，如同鬼火般密密麻麻地浮现。
是蚀骨种！而且是一个庞大的鼠群变种！它们个头不大，约莫半米长，但皮毛稀疏溃烂，露出下面扭曲变异的肌肉和骨骼，牙齿尖长，滴淌着具有腐蚀性的唾液，发出嘶嘶的声响。它们显然是被此地残留的能量，或者 perhaps 是黄凌和杨萤身上携带的活性晶核能量所吸引。
“后退！找狭窄通道！”黄凌疾声道，同时能量短刀已然出鞘，微弱的能量光晕在刀身上流动。他的感知能力在这些低阶生物面前占据了优势，能提前半步预判它们扑击的轨迹。
杨萤没有犹豫，立刻后撤，背靠在一处相对完整的门框边，举枪瞄准。她冷静地计算着能量输出：“低功率散射，足以击退，避免引发更大结构坍塌。”
咻！咻！咻！ 蓝白色的能量脉冲呈扇形射出，精准地打在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变异鼠身上。它们发出尖锐的惨叫，被打得翻滚出去，身上冒出焦糊的黑烟。但更多的蚀骨鼠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它们的眼睛里的绿光更加炽盛，完全被能量和饥饿驱使。
黄凌舞动短刀，刀光交织成一片密集的网络。他并不单纯依靠力量，更多的是运用那种模糊的感知，引导着身体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扑咬，同时刀刃总能以最省力的角度划开变异鼠的喉咙或刺入它们能量核心最薄弱的点。每一次击杀，他都能感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能量逸散，被他自身的天赋本能地吸收，补充着消耗的体力，但也带来一种细微的、仿佛杂质渗入般的不适感。
战斗短暂而激烈。这些低阶生物毕竟智力低下，在黄凌的感知和杨萤精准的火力压制下，很快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剩余的发出不甘的嘶叫，退回了黑暗之中。
废墟再次恢复死寂，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空气中弥漫的焦臭与血腥味。
“它们只是被吸引来的…”黄凌甩掉刀身上的污血，眉头紧锁，“但它们的躁动不正常。好像…整个废墟的能量场都在变得活跃。”
杨萤检查了一下武器能量储备，脸色更加难看：“恐怕我们的解密活动，触发了某种深层的防御机制或者警报系统。这些残余的系统可能将我们的行为识别为入侵，正在调动一切可用的资源来清除我们。包括这些依靠能量残渣生存的生物。”
她的话仿佛一个预言。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远处深邃的黑暗里，传来了某种沉重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沿着预定的轨道开始运行。
“不止是老鼠…”黄凌的脸色变了，他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个迅速增强的能量信号，冰冷、机械、充满毁灭性，“有什么大家伙被激活了！”
呜——呜——呜—— 一阵断续而嘶哑的警报声突然在废墟深处响起，如同垂死巨人的哀嚎，回荡在空旷的廊道中。墙壁上，一些早已黯淡的应急灯竟疯狂地闪烁起红光，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地狱景象。
“必须走了！”黄凌一把拉住杨萤的手腕，“数据拿到了多少？”
“核心部分已经解密传输到我的便携存储器了！但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杨萤快速回答，语气中充满不甘，但更多的是对当前危机的清醒认知。
“够了！活下来才能弄明白一切！”黄凌打断她，目光投向一条与他们来时相反、但似乎通往更外围区域的通道。他的感知告诉他，那个方向暂时没有巨大的能量威胁聚集，但身后的那个冰冷而强大的能量源正在快速接近。
“走这边！” 两人不再犹豫，沿着选定的通道发足狂奔。身后，金属摩擦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能量武器充能时特有的嗡鸣。这座沉寂了三十年的死亡研究所，正在用它最后的力量，试图将窥探秘密者彻底埋葬。
冰冷的恐惧攥住了心脏，但与之交织的，是更加炽烈的愤怒和决心。真相的碎片已经握在手中，它们冰冷而刺手，揭示了远比天灾更可怕的人祸。联盟的光辉形象在他们心中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了权力不惜灭世的阴谋轮廓。
而魔蝎，那个可怕的敌人，他曾经是警告者，如今却变成了最极端的毁灭执行者。这其中又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奔跑中，黄凌胸口的芯片再次传来一阵微热的悸动，这一次，不仅仅是指引，更像是一种…共鸣？与这座即将苏醒的冰冷杀戮机器，与脚下深处那狂暴的地脉能量，产生了一种微妙而危险的联系。
前路是未知的黑暗，身后是复苏的死亡。但他们知道，绝不能停下。锈锚岛的希望，父母的冤屈，这个世界的未来，所有答案都隐藏在前方的迷雾与荆棘之中，等待他们用勇气与智慧去劈开。
数据的深渊已经投下石子，带回的回响，将是改变整个烬土世界的惊雷。而这，仅仅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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