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在传令兵身后，离开了死寂的营房。他能感觉到背后队员们投来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烙在他背上，混杂着惊疑、猜测，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或忌惮。青岚执行官，那个如同传说般强大的火种序列成员，单独召见他这个刚经历第一次实战、表现堪称狼狈的新兵？
指挥大楼内部的空气更加冰冷，带着某种净化过后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味道。金属墙壁反射着惨白的光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扇紧闭的金属门都像是一张沉默的嘴，隐藏着基地不为人知的秘密。
传令兵在标注着“707”的房门前停下，验证权限，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
“进去吧。”传令兵侧身让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李慕白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入。
房间比他想象的要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正中央摆放着几张金属座椅，以及一面占据整块墙壁的、正在缓缓流动着各种模糊色彩和数据的巨大光屏。青岚就站在光屏前，背对着他，似乎正在观察那些变幻不定的信息流。她已经换下了作战服，穿着一身暗灰色的常服，但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并未减弱分毫。
“把门关上。”青岚的声音传来，没有回头。
李慕白依言照做，金属门合拢的轻微“咔哒”声，仿佛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他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青岚终于转过身，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锐利和冷静，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她上下打量了李慕白一番，目光在他因为紧握而有些泛白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
“李慕白，清道夫第三小队，编号737，入伍六个月，首次参与A级污染区清理任务。”她平静地陈述着，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一份报告，“任务过程中，率先发现异常能量反应源（指偷吃变异鼠的异变体），并在后续遭遇‘空镜碎片’时，表现出一定的观察力。”
李慕白心脏狂跳，没想到对方对自己的情况如此了解，更没想到那两次在他自己看来更多是运气和惊慌失措下的举动，会被如此定义。
“不必紧张。”青岚似乎看穿了他的局促，走到一张金属椅前坐下，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李慕白僵硬地坐下，臀部只挨了半边椅子，身体绷得笔直。
“你对‘情绪光谱’了解多少？”青岚直接问道，没有任何寒暄。
李慕白愣了一下，努力在培训时填鸭式塞进脑子里的知识中搜寻：“报…报告长官，培训教材上说，异变体的产生与人类极端情绪和执念有关，不同的情绪倾向会催生不同特质的异变体和能力。我们…我们的武器和监测设备，部分原理也基于对情绪能量的探测和干扰。”
“教科书式的回答。”青岚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是褒是贬。她抬手，指向身后那面巨大的光屏。
随着她的动作，光屏上流动的数据和色彩迅速变化，最终凝聚成一道如同彩虹般、但色彩更加繁复、层次无比细腻的光带。光带并非静止，其上的色彩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交融、变幻。
“这就是‘情绪光谱’的简化模型。”青岚解释道，“从最炽烈的愤怒、狂喜，到最深沉绝望、悲伤，再到各种扭曲、混合的执念……每一种强烈而持久的情绪，都会在这光谱上留下独特的印记，并有可能引发现实层面的畸变，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异变’。”
她的手指虚点光带上的几个区域：“‘育巢’污染区，主要色彩是‘溺爱’与‘丧失’扭曲混合后的暗沉黄色，夹杂着强烈的‘守护’执念异化后的污浊黑色。而那个异变体，是这片情绪污秽中孕育出的最扭曲的‘核心’。”
李慕白怔怔地看着那变幻的光谱，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那些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并带来毁灭的情绪力量。
“而我们‘火种’序列，”青岚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我们所驾驭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源于此，但走了另一条路。”她的指尖，一缕暗红色的微光悄然浮现，如同拥有生命的火焰般跳跃着，“我们不让自己被情绪吞噬，而是尝试去理解、引导，甚至……‘焚烧’它们。”
暗红光芒映照着她的侧脸，让她看起来更加冰冷而神秘。
“你在垃圾场发现那枚‘空镜碎片’时，”青岚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慕白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以。”
李慕白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那黑色水晶薄片内部流转的星屑光点……他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当时……好像有一瞬间，觉得周围的声音，比如风声，还有远处隐约的基地噪音，变得……特别遥远，特别安静？就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太紧张了。”
青岚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声音遥远感……”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随即，她站起身，“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李慕白有些懵，这就结束了？他站起身，敬了个礼，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他手触碰到门开关时，青岚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回去后，正常参与小队行动。另外，从今天起，每天任务结束后，独自到地下三层的7号训练室报道。我会安排人对你进行一些……额外的感知测试。”
李慕白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青岚已经重新转向那面巨大的光谱屏，只留给他一个冷峻而神秘的背影。
“是……长官。”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低声应道，推门走了出去。
金属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个充斥着情绪光谱和未知测试的房间。李慕白站在冰冷的走廊里，感觉自己仿佛刚刚触碰到了这个疯狂世界更深一层的真相，而等待他的，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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