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以及无处不在的、碾碎般的疼痛。
林风的意识如同沉船，从深不见底的痛苦之海中艰难上浮。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敲打在碎裂的胸骨上，呼吸如同吞咽着玻璃碴，大腿外侧的伤口传来持续而灼热的剧痛。
更深处，是能量回路被彻底榨干、甚至濒临断裂后的虚无与反噬的酸软，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野花了片刻才聚焦。应急灯惨白的光芒勾勒出熟悉的地下病房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消毒水、血污和尘埃混合的味道。
“咳……咳咳……”他试图开口，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头涌上腥甜。
“别动！”一个疲惫却急切的声音响起。是那个面容憔悴的女护士，她正守在一旁，眼睛布满血丝，立刻拿过水杯，用棉签蘸湿他干裂的嘴唇。“你伤得很重，能量透支严重，千万别乱动。”
“外面……怎么样了？”林风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护士的眼神一暗，低声道：“避难所……撑住了。但上层结构损坏严重，好几个区域塌了，死了十几个人，还有更多人受伤……物资也损失了不少……”
林风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胜利的代价，如此惨痛。
“黑蛛……夜枭……其他人？”他急切地追问，生怕听到更坏的消息。
“黑蛛队长没事，正在组织清理和救援。夜枭受了点震荡伤，不严重。但是……”护士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灰鼠他……为了挡住那发钻地弹，他……”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黑蛛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作战服上沾满了泥灰和暗褐色的血渍，眼神疲惫到了极点，却依旧强撑着精神。
她看到林风醒来，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沉重覆盖。她挥挥手让护士先去照顾其他伤员。
“灰鼠怎么样了？”林风立刻问道，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黑蛛走到床边，沉默了几秒，才艰难地开口：“还活着。但……情况很糟。夜枭说，他的身体几乎被那种变异能量从内部烧毁了。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全靠医疗设备吊着。能不能醒过来……不知道。”
她简单描述了当时灰鼠引导能量过载的疯狂举动和后果。
林风闭上了眼睛，牙关紧咬。那个有些胆小却总想证明自己、手上冒着不稳定电火花的少年……愤怒和无力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是他，没能保护好他们。
“判官……”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冰冷的杀意几乎让病房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这笔债，一定会讨还。”黑蛛的语气同样冰冷，“但现在，我们首先要活下去。”
她快速汇报了现状：“避难所主体结构还算稳定，但需要大量时间修复。能源再次中断，那台地热发电机彻底报废。我们只能依靠最低限度的备用电源。食物和药品因为之前的搜寻和这次的损失，更加紧缺。士气……很低落。”
内忧外患，磐石避难所仿佛狂风暴雨中一艘伤痕累累的破船，随时可能倾覆。
“扶我起来。”林风忽然道。
“你的伤……”
“扶我起来。”林风重复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黑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地搀扶着他，让他勉强靠坐在床头。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更加急促。
但他坚持着。
“通知所有还能动的人，一小时后，在主通道集合。”林风看着黑蛛，眼神虽然虚弱，却重新燃起了某种坚定如铁的东西，“我们需要谈谈。”
一小时后，主通道内。
幸存下来的人们聚集在一起，脸上带着惊恐、悲伤、迷茫和疲惫。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伤员们的呻吟声隐约可闻。
林风坐在一个临时搬来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腿上和胸口的绷带还渗着血迹。黑蛛和夜枭站在他身后两侧。
他看着下方这一张张惶惑不安的脸，深吸了一口气，牵动着胸腔的剧痛，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边：
“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我们失去了同伴，失去了家园的一部分，我们自己也伤痕累累。”
人群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啜泣声。
“判官想让我们死，想把我们彻底抹去，像碾死一群虫子。”林风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火，“他用最卑鄙的手段，攻击我们的避难所，想要把我们活埋在地下！”
“他做到了吗？！”林风猛地问道，目光扫过众人。
人们抬起头，看着他。
“没有！”林风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还站在这里！我们还活着！为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深沉：“因为有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因为有人为了守护身后的人，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灰鼠现在还躺在医疗室里，生死未卜！那些死去的同伴，他们用生命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判官以为一次轰炸就能让我们崩溃，让我们屈服！他错了！”林风的语气变得激昂，尽管这让他再次咳嗽起来，但他毫不在意，“我们从废墟中爬出来，不是为了再一次被埋葬！我们叫‘遗光会’，继承的是绝不熄灭的火种！”
他艰难地抬起手，掌心之中，那一点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幽蓝晶芒再次亮起，虽然黯淡，却固执地燃烧着，驱散着周围的阴暗。
“看看这点光！”他大声道，“它很弱，就像现在的我们。但它还在烧！只要它还在，我们就还没输！”
“家园毁了，可以再建！物资没了，可以再找！只要人还在，只要这口气还在，我们就还能战斗下去！”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扫过每一张脸：“现在，告诉我，你们是想在这里等死，等着判官再来下一次轰炸？还是想挺直腰杆，用我们的手，把这里重新建起来，让那些死去的人不会白死，让判官知道，他永远别想让我们跪下！”
短暂的沉默后。
一个满脸尘土的战士猛地举起了拳头：“ rebuild（重建）！”
“重建！”另一个声音响起。
“为了灰鼠！为了死去的兄弟！”
“让判官血债血偿！”
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拳头，呼喊声从零星变得汇聚，最终形成一股压抑却坚定的声浪，在破败的通道内回荡！绝望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悲痛中淬炼出的、更加坚韧的愤怒和决心。
林风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人们，缓缓点了点头。
“黑蛛，组织工程队，评估损伤，制定修复计划，优先保障生命支持系统和防御结构。”
“夜枭，全力监控外部信号，警惕判官的任何后续动作。同时，尝试从报废的发电机和密室设备里回收任何可能利用的部件和技术。”
“医疗组，尽全力救治每一位伤员。”
“所有人，各司其职！我们还有很多硬仗要打！”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而有序。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行动起来，眼中重新有了光。
会议结束后，林风几乎虚脱，被黑蛛扶回病房。
“你差点把自己折腾死。”黑蛛忍不住责备，语气却带着敬佩。
“领袖……不能倒下。”林风疲惫地闭上眼，“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他需要休息，需要尽快恢复力量。他下意识地感应着胸口那枚沉寂的晶体，感应着空空如也的能量回路。
然而，就在他意识沉入身体深处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却与以往不同的变化。
那枚晶体最核心的那丝火种，在经历过濒死体验和极致的愤怒与决心后，似乎……变得更加凝练了一分。它吸收空气中游离能量的速度，仿佛加快了一丝丝。
而且，他似乎能隐约感觉到，从避难所更深、更远处的方向，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却让他体内晶芒产生共鸣的……呼唤？
是那间密室的方向？
是那两个“沉睡者”？还是别的什么？
微芒再燃，深潜的余痛之中，新的变化已悄然滋生。遗光会的道路，依旧漫长而黑暗，但那点星火，已然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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