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你踏入庭院的那一刻,便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流动,变得粘稠而沉重。那两道,来自凉亭的目光,一道冰冷,如九幽寒铁,足以冻结灵魂;另一道,却灼热,如地心熔岩,足以烧穿骨髓。它们交织在你的身上,仿佛要将你的身体与灵魂,一寸寸地凌迟,解剖。
你的内心,却是一片古井无波,你甚至没有去看她们的眼睛,你只是在距离凉亭三丈之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做了一个让在场所有知晓礼法的人都瞳孔猛缩的动作。你没有下跪,你只是对着凉亭的方向微微躬身,双臂抬起,左手在外,右手在内,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拱手礼,这是士子见官的礼节,是平辈论交的姿态。“我身有秀才功名,按大周律例,见官不跪。太后虽尊,却并非君主,我不跪,是守法。至于皇帝,哼,那是我的婆娘,天底下哪有丈夫给自家媳妇下跪的道理?那,是惧内的软蛋才干的事!”
你的这一举动,无异于在这个平静的庭院里投下了一颗惊雷。
“草民杨仪”,你朗声开口,声音清朗而又沉稳,在寂静的空气中清晰地回荡,“见过太后。”
你先是对着那位冰冷的太后微微颔首,随即目光一转,落在了姬凝霜那张又羞又怒、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
“见过,陛下。”
你的声音在说“陛下”二字时,故意地停顿了一下,尾音微微上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只有你们两人才能听懂的暧昧与调侃,仿佛不是在参见一位帝王,而是在调戏一个闹别扭的小情人。
“轰!”
你的话音刚落,两股截然不同的反应便在凉亭内同时爆发。
大周太后那双保养得宜的凤目瞬间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她端着茶杯的手稳稳地悬在空中,没有丝毫的颤抖,但整个庭院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骤降了十几度。那股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如同一根根无形的冰针,刺向你的每一寸肌肤。“放肆!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区区一个草民,见到哀家与皇帝,竟敢不跪,还敢用这种轻佻的语气对皇帝说话,他是在找死!”
而姬凝霜的反应,则是完全相反的剧烈。当你那道拖着长音、充满了调侃意味的“陛下”传入她耳中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仿佛从她的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那个在新生居星月楼的夜晚,你就是用这种玩味而又充满了侵略性的语气,一边“被她临幸”,一边“献媚”的。
“唰!”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她的胸口升起,让她那张冷艳绝伦的俏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粉色。“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在母后的面前这么跟朕说话,他是在挑衅朕的威严,该死,朕要杀了他,可是朕的心跳得这么快,这该死的男人,朕现在好想,好想被他按在这张石桌上,狠狠地被他‘伺候’!”
“大胆!”
最终,还是太后打破了这一诡异的寂静。她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顿在了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她冰冷的目光如刀锋利,“区区一个草民,见到皇帝与哀家,竟敢不跪,杨仪,你是想造反吗?”
“轰!”她的话音中蕴含了深厚的内力,如同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向你的精神世界。寻常人在这股威压之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
你却是身形微动,体内的【万民归一功】自发运转,那股来自无数民众的愿力,形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精神壁垒,将太后的威压轻易地化解于无形。
你抬起头,直视着太后那双冰冷的凤目,嘴角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微笑,道:“回禀太后,草民身有功名,按大周律例,见官不跪。草民不敢逾越祖宗法度,亦不敢自贬身份,此乃尊法守纪,并非无礼,更谈不上造反。”
你的声音不卑不亢,字字清晰,将她扣下来的“造反”大帽轻而易举地顶了回去,还顺便将自己摆在了遵守“大周律例”的道德制高点上。
你与太后的这番交锋,兔起鹘落,快如闪电。一旁的姬凝霜甚至还沉浸在那种悸动的兴奋之中,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她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了。
你的那句不卑不亢、合情合理的反驳,如同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大周太后的脸上,让她那张布满了寒霜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瞬间的错愕与狰狞。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如同蝼蚁般的穷酸秀才,竟然如此的难缠。她那记蕴含了内力与无上威严的雷霆一击,竟被对方用“祖宗法度”这一顶谁也无法反驳的大帽子,给轻飘飘地挡了回来。
但是,她是谁?
她是后宫与朝堂这两个最残酷的绞肉机里摸爬滚打了数十年,最终坐上了权力巅峰的女人。一计不成,她的心中瞬间便涌起了更加阴狠毒辣的——第二招。
她脸上的怒意突然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到极致,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的冷笑:“好!好一个遵法守纪,哀家不与你辩论这跪与不跪的问题!”
她的目光如同是最锋利的手术刀,绕过了你的铠甲,直刺你的软肋。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淬毒了的冰蛇,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那哀家倒是想问问你,你将哀家的女儿,当朝天子拐到你那不伦不类的新生居共度一宿,又是尊的哪门子法,守的哪门子纪?”
“轰隆!”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你想造反吗”要恶毒一百倍、一千倍。这是诛心之言,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你与女帝之间那层最后的遮羞布狠狠撕开,将“皇帝与臣子私通”这一桩足以动摇国本、让皇室颜面扫地的惊天丑闻,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她不仅仅是攻击你,更是在敲打自己那个已经有些“失控”的女儿,她要让姬凝霜明白,她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要让姬凝霜感到羞耻,感到恐惧,从而重新回到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乖女儿”的位置上。
“嗡!”
姬凝霜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如果说,你刚才那句暧昧的“陛下”是将她丢进了情爱的火山,那么她母亲这句话就是一盆带着冰碴子的极寒之水,从她的头顶浇了个透心凉。她脸上的红晕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比庭院里的汉白玉石桌还要惨白。那双刚刚还燃烧着火焰的凤目,瞬间被巨大的惊恐与羞愤所淹没。“母后,她……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当着这个男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她是要毁了朕,她是要毁了整个大周的颜面吗?”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了天下人的面前,任人指指点点。那种无边的羞辱感,让她浑身发抖,几乎要从石凳上瘫软下去。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地扼住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你会惊慌失措、会跪地求饶的时刻,你却是淡然一笑。
你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揭穿丑事的狼狈与不堪,反而是一种仿佛在听一个不懂事的孩童胡言乱语般的平静与包容。你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太后的身上过多停留,而是转向了那个已经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女帝。你的眼神中带着安抚的力量,仿佛在说:“别怕,有我在!”
然后,你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庭院中那死一般的寂静,“太后娘娘,此言差矣!”
你顿了一顿,给了她们消化的时间,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说道:“陛下乃万乘之尊,心系天下苍生。那日,陛下龙潜鱼服,亲至民间探问疾苦,偶然之下与不才就‘民生与国策’之道辩论未果,这才跟着不才到了新生居实地考察。”
“在新生居,陛下亲眼看到万民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的祥和景象,龙心大悦,内心舒畅,这才与民同乐,参与了新生居的篝火晚会。至于留宿一夜,则是因为当时天日已晚,城门落锁,为了不惊动地方官府,暴露身份,陛下这才屈尊在新生居歇息了一晚。此乃体恤下情、爱民如子的圣君之举,倒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的话如同一篇完美的公文,将一件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皇家丑闻”轻描淡写地粉饰成了一段“君王爱民”的千古佳话。你不仅为自己开脱了罪名,更是反手就给姬凝霜戴上了一顶“圣君”的高帽。
说完这一切,你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太后那张已经由冰冷转为铁青的脸上,你微微一笑,问出了那句足以让她吐血三升、将她彻底逼入死角的绝杀之问:“草民倒是不知,太后娘娘说在下这一桩桩、一件件究竟是哪里没有遵纪,又是哪里没有守法了?”
“噗!”
姬凝霜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温暖而又有力的大手给紧紧地攥住了,那种从地狱瞬间被拉回天堂的巨大幸福感与安全感,让她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看向你的眼神彻底变了,羞涩、怀念、愤怒、恐惧,这些情绪都如同是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无比强烈的崇拜、感激、依赖,以及更加深沉、更加炙热的占有欲。
“他……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化解了母后的杀招,他不仅救了自己,还救了朕,他维护了朕的尊严,这就是朕的男人,这才是真正能配得上朕的男人,朕要定他了,谁也别想从朕的身边抢走他,母后也不行!”
而太后梁淑仪,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死死地盯着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被你的阳谋给彻底堵死了。她能怎么说?说皇帝探问疾苦是错的?说皇帝与民同乐是错的?还是说她不相信你的说辞,坚称自己的女儿是和野男人鬼混了一夜?无论哪一种,都是在自取其辱,是在将皇室的脸面放在地上,让人踩。
她败了,在这场她最擅长的权谋游戏中败得一塌糊涂。你的那番堪称完美的阳谋将整个听涛苑的空气都打入了一个诡异的冰点。太后梁淑仪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青白交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那双死死盯着你的凤目中除了滔天的杀意之外,更多了一丝被智商与权谋双重碾压后的、难以置信的羞愤。
而姬凝霜则是完全相反的一个状态,她看向你的目光亮得惊人,那里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被心爱之人当众维护的甜蜜,更有着一种“我的男人天下无双”的巨大骄傲与崇拜。
你却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你的目光仿佛是擦拭灰尘一般,从气得浑身发抖的太后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的停留,仿佛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你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姬凝霜的身上。你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温柔,那种仿佛能将寒冰融化的柔情,让姬凝霜的心都漏跳了一拍。你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只有情人之间才会有的那种充满了宠溺与亲昵的弧度。
“陛下”,你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仿佛能钻进人心缝里的磁性,“那晚的大家,都喝醉了。最后,草民给你做的肉丝,好吃吗?”
轰!!!
这句话轻飘飘的,仿佛是情人间最寻常的问候,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它的杀伤力比任何的神功绝学都要恐怖一万倍。这是在太后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又浇上了一整桶滚烫的火油。这是在向太后赤裸裸地炫耀,炫耀你和她女儿之间那种她永远也无法介入,属于两个人的私密世界。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凉亭内响起,是太后手中那只由上等官窑烧制的白瓷茶杯,竟被她硬生生地捏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纹,滚烫的茶水流淌出来,烫在她的手上,她却仿佛毫无知觉。“孽畜!孽畜!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当着哀家的面如此轻薄哀家的女儿,他在驯化她,他要将哀家亲手培养出来的帝国凤凰变成他养在后厨的金丝雀!哀家要杀了他,哀家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她的理智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摧毁,那些“顾全大局”、“拉拢奇才”的念头全被这股滔天的羞辱感给冲得一干二净。而你的这句话,对姬凝霜的冲击则是另一种形式的“核爆”。你的声音仿佛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的记忆闸门。那个荒唐而又刺激的夜晚,如同是画卷般在她的脑海中展开。
她想起来了,在和你一日三辩皆输她精神崩溃时,你走进了那个简陋的厨房。没过多久,一股诱人的肉香便飘了出来,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加了些许青菜的炒肉丝走了进来,然后就像家人一样端给她吃。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那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女帝,只是一个被自己男人疼爱着的普通女人。那种被征服后又被宠溺的巨大幸福感,是她在冰冷的皇宫里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陛下,陛下!”
姬凝霜猛地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看着你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心中所有的防线彻底崩溃。她甚至忘记了母亲还在旁边,她只是痴痴地点了点头,声音细如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与委屈,“好吃……”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这份诡异的温情。是太后,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被彻底无视与羞辱的感觉。她猛地一拍石桌,整个人霍然起身,那张因为极致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满是狰狞的杀意,“小畜生,你找死!”
话音未落,她的右手已经化作了一道紫色的幻影,带起了一股阴寒刺骨的罡风,直取你的咽喉。她竟然不顾一切,悍然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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