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莉的质问，带着一种“为你好”的无奈，却更让林奕暖感到刺骨的冰凉。
“安稳？”林奕暖用力甩开卡莉的桎梏，泪水奔涌而出，声音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清晰和坚定，“卡莉，你告诉我，什么是安稳？是假装看不见那些肮脏的交易？是忘记那些被贩卖、被残害的无辜的人？还是忘记我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她向前一步，狠狠盯着卡莉：“你深入过安妮和苏蘅的那个圈子！你亲眼见过那些女孩是怎么被欺骗、被强迫、被推进火坑的！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触动吗？！我林奕暖能有今天，不是靠着妥协和安稳换来的！是因为我经历过，我知道那有多痛！所以我现在有能力了，我就要去做！我要讨回一个公道，不仅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那些可能正在经历同样噩梦的人！我不后悔来缅北，我做的这一切，我问心无愧！”
卡莉被她这番话震得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一丝动摇，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烦躁和无奈覆盖。
她几乎是破防般地低吼出声：“清醒点吧林奕暖！你不是救世主！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撕破脸，弄得你死我活？！”
“相安无事？”林奕暖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悲凉，“怎么相安无事？我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留给我的裴氏股份被掏空，看着那些证据被掩盖，看着作恶的人逍遥法外？就因为我挡了她的财路，所以她就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劝我放手？这就是你所谓的相安无事？！”
卡莉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再次无言以对。
林奕暖的逻辑清晰而坚定，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内心一直试图回避的矛盾和不堪。
卡莉颓然地垂下肩膀，不再与林奕暖争辩，她知道，她们站在了截然不同的立场上，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真的身不由己。”卡莉最终只吐出这几个苍白的字眼，她转过身，不再看林奕暖泪痕斑驳却异常坚定的脸，“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至少暂时，你是安全的。你只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等外面的事情结束了，自然会送你回云城。”
卡莉像是急于结束这场令人心力交瘁的对峙，快步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里面挂了几件换洗衣物，她又拉开下方的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书籍。
“卫生间里有基本的洗漱用品。”她指了指密室一侧的小门，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刻意的疏离，“这些书……给你解闷。一日三餐会有人按时送来。”
她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看也没看就丢在了床上，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例行公事的安排。
林奕暖看着那本被随意丢弃在床上的书，又看了看满抽屉的的书，都是她曾经在社交平台收藏过的书单，心中五味杂陈。
卡莉记得她的喜好，记得她爱喝的咖啡口味，记得她喜欢的三明治配料，甚至还特意去找那些她收藏的书单……这些细节无不说明，她们过去的情谊并非全是虚假。
可正是这份“并非虚假”，让此刻的背叛显得更加残忍。
林奕暖弯腰，捡起那本书，没有翻开，而是直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囚禁我吗？”她冷笑，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讽刺，“这就是楚芳菲和你的解决方式？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我好’？”
卡莉看着被她摔在地上的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漠然。
“暂时……只能委屈你了。”她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向密室门口，伸手去拉门把手。
她不想，也不敢再面对林奕暖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就在卡莉拉开门，一只脚即将踏出去的瞬间，林奕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和质问：“卡莉，你难道真的分不清是非对错了吗？我们之间经历的这一切，对你来说，难道真的……都只是一场任务，全都是假的吗？”
卡莉开门的动作猛地顿住，背影瞬间僵硬。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她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带着深深疲惫的声音回答道：
“这世上的事，有很多无可奈何，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说完，她像是逃离一般，迅速拉开房门，闪身出去，然后“咔哒”一声，厚重的金属门被再次从外面牢牢锁死，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那两个曾经友好的灵魂。
密室里，只剩下林奕暖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泪水无声地再次滑落。
她缓缓跌坐在床上，无声地哭泣着。
此刻，她无比思念楚晔辰，担心他的安危，但她也知道，作为楚芳菲的儿子，楚晔辰至少是安全的。
而自己，却因为坚持正义和真相，再次陷入了绝境。
绝对不能放弃！她擦干眼泪，对自己说，一定有办法逃出去的。
而门外，背靠着冰冷墙壁的卡莉，在门关上的瞬间，一直强撑的冷静彻底崩塌。
她快步走到院子中，对着角落里一棵碗口粗的树，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上去！
“砰！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皮肉，很快，她的指关节就变得血肉模糊。
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发泄般地一拳又一拳地砸着。
林奕暖最后的那句质问，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假的吗？
那些在射击场度过的清晨，那些格斗训练后一起喝的酒，那些温情的瞬间，那些看着林奕暖从一个柔弱女孩成长为如今这般耀眼夺目的欣慰与骄傲……这些，怎么可能是假的？
卡莉猛地停下动作，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拳头，然后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脸颊。
一片冰凉的湿润。
她……竟然哭了。
身为顶级杀手，她早已习惯了冰冷和血腥，眼泪对她而言是陌生而奢侈的东西，她甚至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
可是此刻，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的心很痛，一种被撕裂般的痛楚。
她多希望林奕暖不要来缅北，不要那么固执，不要有那么强烈的正义感。
她多希望她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在射击场切磋，在休息室闲聊，互相调侃，彼此信任。
她多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们还是......还是……朋友。
可是，回不去了。
从她站在公寓门外，对着楚晔辰和林奕暖举起迷烟喷罐的那一刻起，从她遵从楚芳菲的命令，将林奕暖关进这间密室的那一刻起，从她亲口说出“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的那一刻起……
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身不由己。
这四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锁住了她的行动，也锁住了她内心深处那份不该存在、却真实涌动过的温情。
卡莉靠在树干上，仰起头，看着缅北灰蒙蒙的天空，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拳头上传来的刺痛，远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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