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发廊那扇磨砂玻璃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像一道结界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危机四伏、恶意涌动的深夜巷道;门内,则是弥漫着廉价香水和洗发水混合气味的、狭小却暂时安全的避风港。
阿凤利索地反锁门,又“唰啦”一声拉上内侧那道不怎么美观但顶顶实用的布帘,彻底切断了外界的窥探。
做完这些,她才转过身,借着柜台上小台灯昏黄的光晕,仔细打量起眼前狼狈不堪的一家三口。
叶伟几乎整个儿挂靠在周小小身上,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剧痛微微泛紫,额头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着细密的光。
他挣扎着想自己站直,可每次尝试,腰际传来的撕裂感都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地直打晃。
周小小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单薄的身子因长时间支撑叶伟而抖个不停,凌乱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和脖颈上,眼神里塞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未散的泪光。
被周小小死死牵着的乐乐,小脸深深埋在妈妈腿侧,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和微微发抖的小小身子。
小家伙像是要把自己完全藏起来,隔绝掉外面所有可怕的信息。
“跟我来,里头有地方能躺。”
阿凤的声音打破了几乎凝滞的空气,她没多问,只朝发廊深处那道厚重布帘隔开的小角落努了努嘴。
语气平淡,没有过分同情,也不见嫌弃,倒是一种见惯了风浪的务实。
周小小感激地看了阿凤一眼,嘴唇动了动,想挤出句感谢的话,却发现连发出一个清晰音节的力气都耗尽了。
她只能咬紧牙关,榨干最后一点力气,半扶半抱着叶伟,踉踉跄跄地跟着阿凤,朝那布帘挪去。
掀开布帘,里面是个更挤巴的空间。
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个塞满杂物的储藏角。
角落硬是塞了张窄窄的折叠床,铺着略旧但还算干净的淡蓝色床单,旁边堆着些装毛巾、洗发水瓶的纸箱。
空气里除了香波味儿,还掺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和旧物的气息。
阿凤手脚麻利地把折叠床上的几个靠垫扒拉开,腾出能躺个人的地方。
“让他先躺下。”她对周小小说。
周小小小心翼翼地搀着叶伟,让他侧过身慢慢躺倒——这姿势能稍微缓解他腰部的压力。
躺下的过程对叶伟来说无异于又一场酷刑,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痛呼出声,但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压抑闷哼,在这死寂的小空间里格外刺耳。
身体挨到床单时,他甚至因为神经性的痉挛弹动了一下。
直到这时,乐乐才敢稍稍抬起小脑袋。
他怯生生地环顾这个陌生昏暗、充满怪味的小空间,目光最终定格在爸爸痛苦的脸上。
小家伙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水汽,但他紧紧抿着小嘴,没哭出声。
只是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爸爸无力垂在床边的一根手指,仿佛这样就能替爸爸分担些痛苦。
好的,这是润色后的文本:
阿凤瞥了眼叶伟的情况,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伤着腰了?看着可不轻。”
她麻利地转身,从旁边柜子里扒拉出一个颇有年头的塑料医药箱,打开翻了翻,翻出一瓶红花油和一小卷勉强算干净的纱布。
“就剩这个了,先凑合着。我这儿平时也就备点创可贴、清凉油,你这伤可对付不了。”
“谢谢……凤姐,够了,真的……太谢谢了。”
周小小终于挤出沙哑的声音,她接过红花油,手指抖得厉害。
阿凤摆摆手,目光在周小小和乐乐身上溜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叶伟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顿了顿说:
“我去给你们弄点热水。外头有我守着,你们……安心待着。”
说完,她转身出去,还细心地拉严实了布帘,把最后那点昏黄的光线也挡在了外面。
小空间瞬间陷入近乎全然的黑暗,只有帘子底下透进来一丝微光,勉强勾出点模糊的轮廓。
在这象征性的安全与黑暗包裹下,一直死撑着的叶伟和周小小,那根绷得快断的弦才稍稍松了点劲儿。
紧接着,排山倒海的疲惫、后怕,还有身上尖锐的疼痛,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叶伟拼命睁大眼睛,却啥也瞅不清,只有视网膜上因为缺氧和剧痛在狂舞的金色光点。
旁边,周小小模糊的影子动了动,能听见她拼命压着的、带着哭腔的呼吸。
这狭小空间里,三个人的呼吸声格外扎耳。
叶伟沉重又急促的喘气,周小小细弱、带着颤音的吸气,还有乐乐偶尔憋不住、极小极小带着哽咽的抽泣。
除此之外,就是死一样的寂静,以及远处偶尔飘来的、含混不清的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每一下都让他们心口下意识地揪紧。
刺鼻的红花油味儿很快就霸占了空气,又辣又冲,几乎把原来那点香水味和灰尘味儿全盖了过去。
这味儿,简直就是伤痛的标签,时刻提醒着他们眼下的狼狈。
身下粗糙的床单蹭着皮肤,带来一阵阵不舒服的摩擦感。
腰上那钻心的疼,活像个不知疲倦的暴君,持续不断地发号施令。
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微小的挪动,甚至每一下心跳,都好像扯到了那受伤的肌肉和韧带,疼得人直抽抽。
叶伟感觉下半身像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撕扯着,伤处冰火两重天,又冷又烧得慌。
嘴里泛着淡淡的铁锈味儿,是刚才忍痛时把嘴唇咬破了。
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从嗓子眼儿里往上冒,那是恐惧、憋屈和深深的无力感搅和在一起的滋味。
周小小借着那丝微弱的光,抖着手倒出些红花油在掌心,用力搓热。
然后小心翼翼地掀起叶伟的衣服下摆,把手轻轻覆在他肿得发烫的腰侧。
她指尖冰凉,一碰到皮肤,叶伟猛地一哆嗦,全身肌肉瞬间绷得像块铁板。
“嘶——”
“疼得厉害?我……我再轻点儿……”
周小小的声音带着哭腔,动作放得更柔了,仿佛在碰一件一碰就碎的稀世珍宝。
她知道这药油对叶伟的伤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但眼下,她能做的,也就剩下这点儿带着绝望意味的、微不足道的抚慰了。
叶伟没有吭声,只是死死咬着牙关,感受着妻子那只带着辛辣药力的手掌,在自己伤处有气无力地揉搓。
这轻微的按压非但没带来缓解,反而像针扎一样,让痛楚更加清晰。
但他默默忍着,因为这钻心的疼提醒他自己还活着,也因为这是此刻妻子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屈辱、愤怒、不甘、恐惧……这些情绪活像一群毒蛇,在黑暗中疯狂撕咬着叶伟的心。
他堂堂一个男子汉,曾经也有份体面的工作,满心盼着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如今却像只夹着尾巴的丧家犬,拖着妻儿躲进这风月场的后屋,一身是伤动弹不得,连最最基本的安全都成了奢望。
他眼前闪过彪哥那张狰狞的脸,狗子肆无忌惮的狂笑,还有周围那些看客或冰冷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每一幕都像把沾了盐的刀尖,反复切割着他早已伤痕累累的自尊。
为什么?他不过是想靠自己的力气,老老实实送外卖,养活儿子,怎么就那么难?为什么总有人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对……对不起……小小……”
叶伟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在黑暗里响起,浸满了说不出的愧疚和自责。
“是我没本事……又害你们……跟着我遭罪……连个安稳觉都捞不着……”
他恨自己的窝囊,恨当初在公司“不识相”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更恨自己此刻连身边最要紧的人都护不住。
要是……要是他当时反应再快一点,要是他能再硬气一点,是不是就不会伤成这样?是不是就能带着小小和乐乐顺顺当当逃开?
周小小听到丈夫的道歉,眼泪再也绷不住,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啪嗒啪嗒砸在叶伟手臂上,那温热里裹着冰凉。
她停下揉药的手,紧紧攥住叶伟的手,声音哽咽:
“别说了……阿伟,快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是那些人太坏了……
只要咱们仨在一块儿,平平安安的,就比啥都强……”
她的话听着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平安?这会儿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边最奢侈的梦。
一直安安静静蜷在床边、小手紧紧抓着爸爸手指的乐乐,像是被妈妈压抑的哭声惊扰了。
他在黑暗中仰起小脸,凭着感觉摸索,伸出另一只小手,笨拙地想抹掉周小小脸上的泪。
“妈妈……不哭……”
乐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奶呼呼的,却像一道小太阳,瞬间照亮了这绝望深渊的一角。
他摸索着,把小脸蛋贴到叶伟的手臂上,用软糯糯的、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信任的调子说:
“爸爸……痛痛……乐乐吹吹……”
说着,小家伙真的鼓起腮帮子,朝着爸爸手臂的方向,认认真真、轻轻地吹起气来,好像这样就能把爸爸的伤痛都吹跑。
“爸爸……不怕……乐乐在……”
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用更清晰一点的小嗓门说:“爸爸……香香……爸爸最厉害……”
这是乐乐独一份儿、专门送给叶伟的“超级夸夸”!
搁在平时,儿子奶声奶气这么一说,叶伟心里准会咕嘟咕嘟冒起暖流,浑身是劲儿。
可眼下这光景,这份纯纯的信任和小崇拜,却像根小钢针,“噗嗤”一下,精准扎进了叶伟心窝窝里最软乎也最疼的地方。
他真配得上“厉害”这俩字儿吗?连自家老婆孩子都护不住的老爸,算哪门子厉害?
巨大的羞臊和更深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哗啦”涌上来,差点把他整个人都吞没。
他反手一把攥紧儿子的小爪子,那软乎乎、暖烘烘的触感,成了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安慰剂。
可这安慰,也像块大石头,“咚”地又压在了他沉甸甸的肩头。
就在叶伟被自我嫌弃和浑身酸痛双重暴击的时候,他脑子里“滋啦”一声,仿佛闪过一道小电光!
乐乐刚才吓得发抖时蹦出的那句话,像被按了延迟播放键,这会儿突然在他耳朵边儿清晰炸响:
“那个……高高的叔叔……他走路的时候……裤袋里……有个硬硬的小方块……
一闪一闪的……亮红光……和……和爸爸以前那个……坏掉的……会闪的U盘……好像哦……”
U盘!
闪红光!
叶伟的呼吸“唰”地卡在嗓子眼!连腰上那钻心的疼,都好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那个藏着前公司黑料、既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的U盘,插电脑读数据的时候,旁边的小灯灯可不就是会一闪一闪地冒红光嘛!
乐乐说“坏掉的”,大概是指U盘后来读不出数据了,可那个“闪红光”的特征……
彪哥手底下一个小混混身上,怎么会揣着这么个玩意儿?
纯属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小电子设备,比如录音笔啦、小追踪器啦?
或者……真就是个U盘?难道彪哥和他背后可能藏着的“大人物”,也在找这玩意儿?
甚至……他们已经和害自己丢了工作、逼得自己走投无路的那帮人……勾搭上了?!
这念头一起,叶伟浑身汗毛“噌”地全竖起来了!
要真是这样,他们掉进的坑,可比地头蛇为了耍威风或者讨债搞的追杀,深多了!
那是要吃人的、黑黢黢的大漩涡!
他原本还想着,躲开彪哥的锋芒,夹着尾巴做人,说不定还能捡条活路。
可现在,要是彪哥追杀他们的背后,缠着U盘里的惊天秘密,那他们就算能躲过今天,也绝对逃不过明天!
那帮人不达目的,能善罢甘休?
一股比身上伤口疼一百倍的寒气,像条冰冷的毒蛇,“嗖”地从他脊梁骨蹿上来,直冲天灵盖!
叶伟在黑暗中“唰”地瞪圆了眼睛,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猛地一缩。
不能再抱任何幻想了!被动挨揍,只有死路一条!
“小小……”
叶伟的声音因为新发现和恐惧,变得更沙哑了,但他使劲儿稳住调子,想显得镇定点儿。
“乐乐……乐乐刚才在外头说的话,你听见没?”
周小小还沉浸在悲伤和担心里,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
“是……是说那个混混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闪红光?”
好的,这是润色后的文本,保持了中文语种、原有体裁、称呼和视角,语言更加生动活泼:
“对!”
叶伟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试图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一点。
“他说……像我以前那个会闪红光的U盘。”
周小小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虽然不完全清楚叶伟前公司那摊子事的全部底细,但那个U盘的分量以及它可能引爆的危机,她可太清楚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他们可能不只是……”
“我不知道!”
叶伟急促地打断她,声音压得又低又紧。
“但我们必须往最坏处想!要是彪哥背后真还有人,
他们的目标压根儿就不只是报复我们得罪了他……那、那我们躲到天涯海角都不安全!”
绝望,像冰冷的黑色潮水,再次以更凶猛的姿态劈头盖脸砸下来,瞬间就把两人刚找到落脚点的那点微弱庆幸冲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布帘“唰啦”一声被轻轻掀开一角,阿凤端着壶热腾腾的开水和几个一次性杯子走了进来。
她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屋里陡然加重的凝重,却什么也没问,只是默不作声地倒了三杯水,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她说着,目光再次落到叶伟脸上,顿了顿,像是在掂量词句。
“彪哥在这一片,手眼通天。他要是铁了心揪你们出来,普通的旅馆、出租屋,肯定不敢沾边。你们……接下来咋打算?”
打算?
叶伟和周小小目光一碰,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
身无分文,叶伟还带着重伤,还能有什么神仙打算?
叶伟看着阿凤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疏离的脸,心里猛地一动。
阿凤是这片地界的地头蛇,三教九流都熟,消息肯定比他们灵通百倍。
他鼓起勇气,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和阵阵眩晕,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
“凤姐……谢、谢谢你收留我们。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除了彪哥,我们可能……还得罪了别的狠角色。
你……你在这一片门儿清,最近有没有听说,有什么……特别扎眼的人,在找什么东西?
或者,彪哥最近,有没有跟什么……看起来不像他平时那帮兄弟的人接触过?”
他问得含含糊糊,不敢直接提U盘,眼睛却像钉子一样紧紧锁在阿凤脸上。
阿凤闻言,眉梢微微一挑,脸上掠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捕捉的异样。
她伸手拿起柜台上的半包烟,熟练地弹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袅袅升腾的烟雾,瞬间模糊了她此刻的神情。
“特别的人?”
她轻轻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在缭绕的烟雾中飘渺不定。
“彪哥那种人,整天打交道的不是赌鬼就是放高利贷的,能有什么特别的?”
她顿了顿,像是翻找记忆的抽屉,随手弹了弹烟灰。
“不过……前两天倒冒出个生面孔来做头发,瞧着文质彬彬,戴副金丝眼镜,压根不像混这条道的。
他跟彪哥手下的狗子一块儿来的,两人缩在角落嘀嘀咕咕半天,鬼鬼祟祟的。我当时没当回事儿。”
金丝眼镜?斯文生面孔?
叶伟的心猛地一缩!
这描述……和他脑海里那个前公司总部派来的、眼神冷得像冰的特助,隐隐约约对上了号!
难不成……真是他们摸上门了?!还和彪哥勾搭上了?!
这消息,活像漆黑夜空劈下一道刺眼闪电,虽然短暂,却唰地照亮了暗藏的危机!更狠狠戳中他最坏的猜想!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可同时,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儿,也在心底噌噌冒芽——破釜沉舟,就在此刻!
不能再干坐着等死了!
他必须立刻查清!必须摸透对方知道多少、想玩什么花样!
必须……狠狠反击!哪怕只为小小和乐乐,撕开一线活路!
他扭头望向身边蜷缩着睡去的妻儿,他们疲惫又惊惶,连梦里都皱着眉。
一股混合着悲愤的力量,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里熊熊燃起。
夜,漫长得像没有尽头。
伤痛和迷茫厚厚裹住这一家三口,像密不透风的茧。
可在那绝望深处,一丝“警惕”的火苗,已悄悄点燃了“反抗”的光。
喜欢外卖星爹与吐槽娃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外卖星爹与吐槽娃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