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的家宴,似乎总与某种无形的压力相伴。这次设宴的理由是庆祝郑老爷子一位久居海外的兄长回国,场面比往常更显隆重。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水晶杯折射着璀璨灯光,宾客们言笑晏晏,一派和谐表象。
楚南栀依旧扮演着合格的花瓶角色,坐在郑煦言身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应对着各方或真或假的寒暄。只是这次,她的注意力比往常更分散一些,目光偶尔会掠过郑煦言面前那几碟精致的蘸料。
郑煦言有严重的花生过敏,这是她偶然一次在他助理送来的紧急备忘清单上瞥见的,程度标注为“危及生命”。她自己也对某些坚果轻微过敏,因此对这种潜在的危机格外敏感。此刻,她注意到郑煦言手边一小碟深褐色的、用来搭配烤乳猪的酱料,颜色和质地与她认知中的某种常用酱料略有不同,散发着一丝极淡的、被香料掩盖的熟悉气味。
她正想开口提醒,同桌一位急于奉承的远房表亲,已经热情地将一块蘸满了那深褐色酱料的乳猪,放到了郑煦言面前的碟子里:“煦言,尝尝这个,厨房特制的,风味绝佳!”
郑煦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酱料的异常,正要抬手阻止,但对方动作太快。出于礼节,他没有立刻将食物拨开,只是淡淡道:“谢谢,我不用蘸料。”
然而,仅仅是酱料靠近时散发的微弱气味,以及可能存在的极细微的交叉污染,对于他这种极度敏感的体质而言,已经足够危险。
楚南栀的心微微一沉。
几分钟后,郑煦言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粗重,颈侧迅速泛起不正常的红疹。他放下筷子,手指无意识地松了松领带,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煦言,你怎么了?”坐在主位的郑老爷子最先发现异常,沉声问道。
“……没事。”郑煦言强撑着开口,声音却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嘶哑和气促。他试图站起身,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餐桌上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是过敏!”楚南栀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地响起,打破了瞬间的凝滞。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也顾不上。她绕过桌子,来到郑煦言身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直接探向他的西装内袋——她记得,像他这种严重过敏者,通常会随身携带应急药物。
果然,在他左侧内袋里,她摸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硬物,是一个预充式的肾上腺素笔。
而此时,郑煦言的症状正在急剧恶化。他喉咙发出艰难的嗬嗬声,显然是喉头水肿导致了呼吸困难,红疹已经蔓延到了脸上和手臂,意识开始模糊,身体无力地向下滑去。
“都散开!保持空气流通!”楚南栀厉声喝道,那声音里的果决和威严,让周围瞬间慌乱的人群下意识地听从。她半跪下来,支撑住郑煦言下滑的身体,动作熟练地拔掉肾上腺素笔的安全帽,甚至没有去看说明——因为她自己也有类似的应急药物,对使用方式烂熟于心。
“噗”一声轻响,笔尖隔着西装裤,精准地刺入他大腿外侧的肌肉。她稳稳地按住,心里默数着秒数。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宴会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那个平日里慵懒散漫、此刻却冷静得如同换了一个人的楚南栀。
药物的作用开始显现,郑煦言的呼吸似乎稍微顺畅了一点点,但情况依然危急。
“叫救护车!说明是严重过敏反应,可能伴有过敏性休克!”楚南栀头也不抬地对着呆立一旁的管家命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指令。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迅速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郑煦言抬上担架,接上氧气面罩,建立静脉通道。楚南栀想也没想,抓起自己的包,跟着跳上了救护车。
车厢内,空间狭小,灯光刺眼。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郑煦言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呼吸依旧困难。楚南栀坐在一旁,紧紧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她内心的紧绷。
就在救护车一个转弯,微微颠簸时,一只冰凉而无力的大手,突然摸索着,抓住了她放在身侧的手。
楚南栀身体一僵,低头看去。
是郑煦言。即使在昏迷中,他的手却攥得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几乎被仪器声掩盖的呓语:
“别……别走……”
那声音脆弱、沙哑,带着一种从未在他清醒时显露过的、近乎乞求的依赖。
楚南栀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而胀痛。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掌心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那微弱的恳求在她耳边盘旋不去。
这个永远强势、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 stripped away all his defenses, 露出了最原始、最脆弱的内里。而他昏迷中唯一抓住的,竟然是她这个他一直视为“麻烦”和“累赘”的人。
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紧紧攥着。目光从他痛苦的面容,移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都市光影。
眼神,复杂难辨。
有对他此刻境遇的担忧,有对这场意外背后可能存在的疏忽甚至人为的冷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翻涌的情绪。被他需要,被他紧紧抓住的感觉,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她一直试图平静无波的心湖下,从未示人的涟漪。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未知的结局。
而紧握的双手,和那句昏迷中的“别走”,却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了两人之间,那片始终被迷雾笼罩的、真实的情感荒原。
有些东西,似乎从这一刻起,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种纯粹的、冰冷的对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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