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午后还晴空万里,傍晚却已乌云压城,紧接着便是倾盆而下、砸得窗户噼啪作响的暴雨。
郑煦言正在集团顶层的会议室里,主持一个至关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屏幕另一端是欧洲的合作方,讨论着涉及未来三年战略布局的关键条款。他神色专注,条理清晰,只是偶尔瞥向窗外那如同天漏了的雨幕时,眉心会几不可察地蹙一下。
他记得楚南栀今天下午去了城西的艺术园区,和一个独立工作室谈联名项目的合作案卷。她没让司机送,自己开了那辆底盘较低的跑车。
雨这么大,路况肯定糟糕。
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如同细微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神。但他很快将其压下,重新聚焦于眼前的谈判。他相信她的能力,无论是驾驶技术,还是处理工作的能力。
然而,会议进行到一半,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倏地亮起,震动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有些突兀。来电显示是——【家】。
家里的管家通常不会在他工作时间贸然打扰,除非……
郑煦言抬手,对视频那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拿起手机走到了窗边。
“先生,”管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太太回来了,但浑身都湿透了,脸色很不好看,说是为了保护什么案卷没打伞跑了一段路……现在好像有点发烧……”
郑煦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叫医生。”他言简意赅地命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我马上回来。”
他甚至没有回到会议桌前解释,直接对等候在一旁的林恪打了个手势。林恪立刻会意,上前向屏幕另一端致歉,并迅速安排延期会议。
郑煦言抓起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步伐快得带起一阵风。电梯下行时,他看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感越来越重。不仅仅是因为她生病,更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直觉般的不安。
当他赶回顶层公寓时,家庭医生已经到了。
楚南栀躺在床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有些发白,呼吸急促而灼热。她身上已经换上了干爽的睡衣,湿漉漉的头发也被大致擦过,但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微微发抖,显然烧得不轻。
她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用防水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件夹——正是那份她拼着淋雨也要护住的合作案卷。
“郑先生,太太是受了寒,加上可能近期有些劳累,免疫力下降,引发了急性高烧,体温已经39度8了。”医生面色凝重,“需要立刻降温,如果口服药效果不佳,可能需要输液。”
郑煦言走到床边,俯身,手背轻轻贴上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揪。
“南栀。”他低声唤她。
楚南栀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她的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被角,指节用力到泛白。
郑煦言小心翼翼地,试图将她怀里的文件夹拿出来,让她睡得舒服些。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文件夹的瞬间,楚南栀像是被惊扰了一般,猛地瑟缩了一下,攥着被角的手松开,转而胡乱地抓住了他正要抽离的西装袖口!
她的力道出乎意料的大,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别……”她干燥起皮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破碎而焦急的音节,“……不去……不能去……”
郑煦言动作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
“……有……陷阱……”她断断续续地,用尽力气般挤出最后几个字,声音微弱却带着清晰的恐惧,“……别去……”
陷阱?
郑煦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又是这个词!和之前他要去见“老刀”时,她阻拦他时说的一模一样!
那次,她的直觉应验了,等待他的是周氏布下的杀局。
那么这一次呢?她高烧昏迷中,依旧死死攥着这份案卷,呓语着“陷阱”……
这份合作案卷,或者说,这个合作项目本身,有问题?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不再试图拿走那份案卷,而是任由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他直起身,对医生沉声道:“准备输液,用最好的药,尽快把温度降下来。”
然后,他看向跟进来的林恪,眼神锐利如鹰,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去查。”
“查清楚太太今天见的那个工作室,背景,资金来源,所有关联方。”
“还有这份案卷涉及的项目,”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楚南栀死死护住的文件夹上,“每一个细节,我都要知道。”
“是,郑总!”林恪感受到老板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立刻领命而去。
医生和护士开始忙碌地为楚南栀进行物理降温和输液准备。
郑煦言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任由高烧昏迷的楚南栀紧紧攥着他的袖口,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窗外的暴雨依旧滂沱,敲打着玻璃,如同混乱的鼓点。
郑煦言看着楚南栀因高烧而痛苦蹙起的眉头,听着她唇间断续溢出的、充满担忧的呓语,心底那片不安的阴云,愈发浓重。
她又一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
并且,又一次,试图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而他,绝不能再让任何潜在的威胁,伤害到她分毫。
他反手,将她冰凉而用力的手指,温柔而坚定地,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
“我在。”他低声对昏迷中的她承诺,也对自己立誓,“这次,换我来。”
无论前方是何陷阱,他都将亲手将其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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