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平背靠石塔内壁,右臂脱臼处已用布条缠紧,左腿麻木未消,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肋间旧伤。铜片仍握在手中,微光未散,投影的地图悬于半空,第七点正随他心跳频率明灭。他盯着那闪烁的光斑,知道它不是在标记位置——而是在回应他体内的东西。
那股阴寒之气自腰椎蔓延至脊柱,如藤蔓缠绕经脉,与灵力相斥又相互侵蚀。他闭眼凝神,察觉到每一次灵力运转,那寒意便退缩一分,可只要稍一松懈,便再度侵入。这不是外邪入侵的征兆,更像是某种契约残留的反噬。
他缓缓卷起左袖,皮肤下纹路仍在游动,颜色比先前更深,近乎墨黑。他以指腹按压纹路起点,一股刺痛直透骨髓。这纹路从锁链断裂处延伸而出,沿着血脉攀行,方向明确——直指心脉。
神戒消失,锁链断裂,体内生变,石塔响应。
四者必有关联。
他从怀中取出那颗从石台上抢下的晶石,握于掌心。晶石微温,与投影地图中熄灭的六个光点色泽一致。他将晶石贴近左臂纹路,尚未接触,皮肤下的黑线竟微微颤动,似有趋避之意。他换手,将晶石贴向铜片,两者并无共鸣,但地图光点闪烁频率陡然加快。
他放下晶石,取出骨符。
骨符表面血痕已干,逆向铭文仍隐约可见。他记得这符激活时的反应与锁链符文相似,而锁链,正是神戒操控的媒介。神戒为何会消失?不是被夺,也不是损毁——它是在光门闭合前最后一瞬,自行剥离。
就像被更高层级的规则剥离。
他忽然想起石匣那句“第七容器,检测到外来侵蚀”。容器?他是容器?还是说,这具身体本就是为某种存在预留的承载之物?
他低头看向地图投影,七点连线构成的阵图逐渐清晰。前六点已熄,唯有第七点亮着,而此地正是阵眼。若此阵为封印,前六阵眼已破,只剩最后一道防线。若此阵为接引,则仪式尚未完成,只待第七容器就位。
他体内的侵蚀,是污染,还是……激活?
他取出凝脉丹,又倒出三粒吞下。药力化开,灵流稍稳,但阴寒之气并未退却,反而在丹药刺激下开始逆冲奇经。他闷哼一声,额头渗汗。这药只能压制外伤,对体内异变毫无作用。
他必须弄清这纹路的本质。
他割破右手食指,将血滴向铜片。铜片绿光微闪,地图投影扭曲片刻,竟分裂出第二幅影像——是人体经络图,七处要穴标为红点,其中六点灰暗,唯独心口上方一点幽幽发亮。
与他左臂纹路终点重合。
他猛然醒悟。这不只是阵眼定位,是容器匹配图。
前六容器已失效,唯有第七尚存活性。而他的血,能激活铜片,说明他具备承载资格。但石匣为何称他为“污染体”?因他非纯源血统?可若非纯源,又怎能触发阵图?
除非——纯源血统早已断绝,如今只剩残脉遗种。
他将铜片翻转,背面刻有一行极细的刻痕,几乎不可见。他凑近细看,认出是古篆:“主可易,器不可替。”
主人可以更换,但容器不可替代。
他心头一震。这意味着,无论谁来,第七容器只能由特定血脉承载。而他,恰好符合。
可神戒为何离开?若他是预定容器,神戒应与他共生,而非剥离。
除非……神戒已完成阶段性任务,主动撤离。
他回忆祭坛中那具与他容貌相同的身影。无瞳,无情绪,只执行程序。它说“接引完成”,然后神戒插入凹槽,门户开启。那一刻,接引仪式的确完成了——但接引的是谁?
是他?还是那具身影?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送出”的那个,而那具身影,才是被“接入”的存在。
可为何要送他出来?为何将他抛至第七阵眼?
他看向石匣,匣盖仍开,蓝光已熄。匣内空无一物,只有底部刻着一个符号——与他左臂纹路起始处的印记完全一致。
他伸手探入匣底,指尖触到一道凹槽。他顺着纹路描摹,突然,匣底弹出一层薄片,似玉非玉,上刻三行小字:
“第七容器,承劫之身。
神戒归源,蚀脉为引。
若启门,断前尘。”
他盯着最后一句,呼吸微滞。
若开启那道门,就必须斩断过往。
不是比喻,是规则。
他低头看向左臂,纹路已蔓延至肩头,速度加快。蚀脉为引——这侵蚀,正是开启之钥。
可断前尘是什么意思?记忆?身份?还是……性命?
他将薄片收起,目光落回地图投影。六个熄灭点中,有一个位置他认得——北岭石环。他曾在那里取走晶片残片,而那晶片,正是此刻怀中晶石的同源之物。其余五点,分布极远,横跨三域,皆为上古遗迹。
这些遗迹,都是阵眼。
而他取走的晶石,等于破坏了前六阵眼的完整性。或许正因如此,整个阵列才被迫启动最终程序,将他送至第七点。
他体内侵蚀加剧,左臂已完全麻木。他解开衣襟,发现胸膛皮肤下也有纹路浮现,正缓缓向心口汇聚。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做出选择:是压制侵蚀,保住自身?还是任其蔓延,成为开启之“器”?
他取出青铜铃,铃身冰凉。这铃曾借残阵改写传送坐标,说明它与阵法有深层关联。他轻轻摩挲铃身,忽然察觉内壁有刻痕。他借铜片微光细看,是一组数字与方位组合,像是某种坐标序列。
他将铜片靠近铃身,绿光扫过,铃内刻痕竟泛起微弱金光,与地图投影产生共振。投影上的第七点骤然放大,显现出地底三层结构,中央有一空腔,内藏一物,形如环状。
与神戒轮廓一致。
他瞳孔微缩。神戒并未消失,而是沉入地底,等待被重新唤醒。
而唤醒的条件,正是第七容器完成蚀脉。
他握紧青铜铃,知道这铃不是普通法器,而是引导容器与阵眼对接的媒介。他此前用它改写传送,实则是无意中触发了阵法响应机制。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
一、用铜片与铃配合,定位地底神戒,尝试重新连接,或许能逆转侵蚀。
二、放任蚀脉完成,成为完整容器,激活最终之门。
前者风险未知,后者代价不明。
他盘膝坐下,将铜片置于膝上,青铜铃横放身前。他闭目调息,将灵力缓缓注入铃身。铃无舌,却在他灵力催动下发出极低频的震颤,几乎不可闻,却让地面微尘产生规律性跳动。
他睁开眼,取出骨符,置于铜片之上。
骨符与铜片接触瞬间,绿光骤亮,地图投影剧烈波动。六个熄灭点中,北岭石环的位置突然闪出一丝微光,持续不到一息便灭。但张继平已看清——那不是熄灭,是休眠。
其余五点,亦非彻底损毁,而是处于封闭状态。
这意味着,阵眼仍可修复。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若他能重连六阵眼,是否能逆转第七容器的宿命?是否能摆脱“被选中”的命运?
可修复阵眼需要什么?晶石?血脉?还是……牺牲?
他看向怀中晶石,又看向左臂纹路。这晶石本是北岭阵眼的一部分,他取走它,等于破坏平衡。若将它归还,是否能重启阵眼?
可北岭远在千里之外,他如今伤重难行,体内侵蚀不断加剧,根本无法支撑长途跋涉。
除非……有捷径。
他盯着地图投影,发现七点之间并非孤立,而是由极细的虚线连接,构成环形脉络。这些脉络,正是地底灵脉的走向。若他能借助灵脉跃迁,或许可在短时间内抵达北岭。
但跃迁需要阵台支持,而最近的阵台,就在北岭。
死循环。
他忽然想到石塔外那句碑文:“非门之主,亦非门之奴。”
若他既不是主人,也不是奴隶,那他是什么?
是钥匙?是桥梁?还是……祭品?
他将骨符收回,取出最后半袋凝脉丹。药丸已结块,效力大减。他吞下两粒,苦涩在舌根蔓延。药力勉强稳住心神,但左臂纹路已爬至脖颈,皮肤发黑。
他必须立刻行动。
他将铜片贴于心口,青铜铃握于右手,深吸一口气,将残余灵力尽数注入铃身。
铃声未响,地面却开始震动。
石塔四壁裂痕中渗出淡蓝光丝,如根须般向他脚底蔓延。他低头,发现铜片正吸收这些光丝,绿光越来越盛。地图投影再次变化,七点连线中,一条路径被高亮——直指北方,终点正是北岭。
灵脉响应了。
他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铃身刻痕上。血迹渗入纹路,铃身终于发出一声轻鸣,短促,却穿透石塔。
地面裂开一道缝隙,蓝光涌出,形成一条光带,蜿蜒向塔外。
他知道,这是灵脉临时开启的跃迁通道。时限极短,错过便再无机会。
他撑地站起,左腿几乎无法承力。他将青铜铃系回腰间,铜片收入怀中,最后看了一眼石匣。
匣底符号仍在发光,与他脖颈处的纹路遥相呼应。
他拖着伤腿,一步步走向塔门。
风沙依旧,荒原昏暗。光带在沙地上延伸,边缘不断崩解。他踏上光带,身体立刻感到被一股力量托起。
就在他即将离地的瞬间,左颈纹路猛然刺痛,皮肤下似有东西在蠕动。
他低头,看见一道黑线从皮下钻出,悬于空中,如同触须,轻轻摆动。
前方,风沙中浮现出一座石桥的轮廓,桥下无底,桥头立着一块残碑,碑上字迹清晰:
“归来者,不得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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