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平立于石厅中央,目光从脚前两物上缓缓移开。归源令表面泛着冷光,映出他模糊的轮廓;短刃“断”字一侧微微翘起,似有风在刃脊上滑动。他未俯身,也未抬手,只是向前一步,越过两者落点的连线。
石鼎后方的虚影仍在,先前一直模糊不清,此刻因他的靠近,轮廓略显分明——那是一枚无柄令牌,悬于空中半尺,通体灰白,无纹无字,却与铜戒曾映出的符线气息相合。他记得观星台石碑裂纹中渗出的蓝光,也记得残桥翻转时刻字的震动频率,此刻那虚影正以极微弱的节奏明灭,如同呼吸。
他迈步向前。
地面轻震,三足石鼎中的清水骤然翻涌,水柱再次冲天而起,凝成冰柱,但这一次并未封存任何物件,而是自顶端裂开一道缝隙,从中垂下一道极细的光丝,直落虚影令牌中央。光丝落下瞬间,令牌边缘浮现一圈极淡的环纹,转瞬即逝。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验证。
若他伸手去取归源令,意味着回归宗门正统,承继旧律;若拾起断刃,则是斩断过往,以新身立新规。两者皆为路径,却皆陷于“得物为证”的执念。而鼎后虚影不依形、不附名,唯有心识穿透表象,方能触及真序。
他继续前行,双足踩在石面,未有迟滞。
距虚影三步时,身后传来低沉的嗡鸣,仿佛石厅四壁同时共振。归源令开始震颤,表面“归源”二字浮现又隐去,似在召唤;断刃则自行翻转,刃尖指向他的背心,寒意逼人。但他未回头,脚步未变。
两步。
光丝微微晃动,虚影令牌的轮廓更加清晰,其材质看似玉石,实则非石非金,更像是由某种凝固的律动构成。他想起铜戒在碑前褪去“一”字、演化闭门符线的那一瞬——那不是变化,而是还原。
一步。
他抬手,不是抓取,也不是触碰,而是掌心朝上,悬于虚影下方。
光丝断裂,坠入他掌心,如雨滴入潭,无声消融。虚影令牌缓缓下沉,直至落入他手中。触感冰凉,却无重量,仿佛握着一段被截断的时间。
石厅震动加剧,三足鼎中清水瞬间蒸腾,化作白雾弥漫。鼎身裂开一道细缝,从中涌出灰蓝色的光流,沿着地面纹路蔓延,最终汇聚于他脚下。光流所至,石砖逐一翻转,露出下方嵌藏的符阵——九枚玉钉按北斗之形排列,中央一枚正是他在观星台拾得的守律人玉牌。
玉牌自行升起,悬于头顶,表面刻痕逐一亮起,与光流共鸣。一道无声的波动扩散开来,整座石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有人出现在石厅另一端。
并非凭空显现,而是从一面原本光滑的石壁中走出,脚步沉稳,每一步落下,地面光流便随之收敛一分。此人披着深灰长袍,领口与袖缘绣着极细的银线,形如锁链缠绕。脸上无-mask,五官寻常,唯独双目无瞳,只有一片灰白,像是被雾覆盖的湖面。
他在距张继平五步处停下。
“你未选令,也未执刃。”声音平稳,不带起伏,“你越过了它们。”
张继平未收手,仍握着那枚灰白令牌。“令是旧规,刃是决裂。二者皆需依托外物立誓。而律不在物中,在行止之间。”
灰袍人静立片刻,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块黑玉牌自袖中滑出,悬浮而起。玉牌无铭,四角削成圆弧,正面刻着一道极细的直线,仿佛将空间一分为二。
“此牌无名,亦无序。持之者不属任何宗门,不列仙籍,不载史册。你若接过,从此无名,亦无退路。”
张继平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灰白令牌,再抬眼时,已将它轻轻放于石鼎边缘。他向前半步,伸手接住黑玉牌。
玉牌入手刹那,体内某处微微一震,像是有根早已埋下的弦终于被拨动。他未皱眉,也未迟疑,只是将玉牌握紧,收入怀中。
灰袍人点头。“你通过了考验。从今日起,你为守律人序列之外的独行者,不受命于任何长老,不听令于任何掌门。你所行之处,即是律所在之地。”
他顿了顿,目光虽无瞳,却似穿透皮相,直抵内里。
“但你要记住——我们不赐力量,不授神通,不传秘法。你所得的一切,皆须自行寻回,自行承担。你所持的,不是权力,而是责任的重量。”
张继平颔首。“我明白。”
“最后一问。”灰袍人声音微沉,“若有一日,你发现最初引导你走上这条路的人,正是违背律则最深的那个,你当如何?”
张继平沉默。
石厅内,光流已退至玉钉之下,仅余一线微光连接中央玉牌。头顶的虚影令牌开始淡化,如同被风吹散的烟。
“若他违律,”他说,“我便斩他。”
灰袍人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动。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石厅深处。
那里,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一道石阶再次显现,向下延伸,比先前更宽,两侧石壁上浮现出极细的刻痕,形如锁链缠绕文字。台阶尽头隐于黑暗,看不清有多深。
“仪式已毕。”他说,“你已入列。下一步,等令。”
张继平迈步走向台阶,脚步沉稳。他未回头,也未再看那枚留在鼎边的灰白令牌。怀中的黑玉牌贴着胸口,温度逐渐与体温相融。
他踏上第一级石阶。
台阶两侧的刻痕同时亮起,光色幽蓝,与观星台下的金属丝同源,但更为凝实。每踏下一步,光痕便向前延伸一寸,仿佛在为他照亮前路的同时,也在记录他的行迹。
行至第十级,身后石厅轰然闭合,玉钉沉入地底,虚影彻底消散。整座空间归于寂静,唯有脚步声在狭窄通道中回荡。
他继续下行。
怀中玉牌忽然微颤,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内部某种机制被激活。他察觉到,但未停下。
第十五级,通道两侧的光痕节奏突变,由连续转为断续,间隔恰好三息。他脚步未乱,呼吸依旧平稳。
第二十级,前方黑暗中浮现出一面石壁,壁上嵌着一块空置的凹槽,形状与黑玉牌完全吻合。他知这是验证身份的关卡,无需提示,也无需迟疑。
他伸手入怀,取出玉牌。
就在玉牌离体瞬间,胸口一阵发紧,像是有无形之物被抽离。他眉心微蹙,但手臂未抖,仍将玉牌稳稳递向凹槽。
玉牌嵌入一半时,石壁内部传来机括转动之声。紧接着,一股极细微的气流自缝隙中涌出,拂过他的手腕。那气流带着一丝极淡的铁锈气息,却又不似血味,更像是某种金属在高温下缓慢氧化的味道。
他未退,也未收手。
玉牌完全嵌入。
石壁无声滑开,露出后方一间更宽阔的密殿。殿中无灯,唯有中央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只未开启的青铜匣,与他在残桥所见相似,但更为古旧,表面蚀刻着无法辨识的符号。
他走入密殿,石壁在他身后合拢。
密殿四角立着四根石柱,柱身缠绕着与灰袍人衣饰相同的锁链纹路。中央石台上方,悬着一面薄如蝉翼的纱幕,幕上无影,却隐约有文字浮动,尚未成型。
他站在石台前,双手垂于身侧,黑玉牌仍留在凹槽中,未取回。
纱幕上的文字逐渐清晰,第一个字浮现:
“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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