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迎新晚会后，“仙舟双星”的名号不胫而走。
并非因为和睦，恰恰源于那无处不在的针锋相对。
开学第一日的“经义辩难”课上，朱明博士抚着长须，抛出难题：“……故云‘星移斗转，天道恒常’，然‘恒常’之中又如何阐释‘巡猎’星神之‘动’与‘变’？”
讲堂内一时寂静。新生们大多蹙眉苦思。
片刻，一个清冷笃定的声音响起，打破沉寂：“博士，学生以为，‘恒常’非死水一潭，乃动中之静。巡猎之‘动’，恰是维系宇宙‘恒常’秩序之必须，如星轨运行，看似变动不居，实则各循其道，此即为‘变’中之‘常’。”
众人望去，正是符玄。她端坐案后，背脊挺直，粉发垂肩，金瞳澄澈，阐述条理清晰，引经据典。
朱明博士微微颔首，面露赞许：“符玄同学所言甚善，已得其中三昧…”
话音未落，另一个懒洋洋却带着锐气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挑刺的意味：“博士，学生以为此言虽妙，却未尽其详。”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后排倚墙而坐的三秋身上。他嘴角噙着惯有的那丝笑意，星眸却亮得惊人：“巡猎之‘动’，绝非简单遵循既有星轨。其矢锋所向，常破旧立新，涤荡寰宇。若只强调‘各循其道’之‘常’，岂非忽略了其‘打破常规’之‘变’？真正的‘恒常’，或许正蕴藏在这永不停息的‘破坏与重建’之中。动静之间，岂能轻易割裂？”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邃洞察力，直指符玄论述中可能存在的“保守”倾向。
符玄眉头立刻蹙起，扭头看向三秋，金瞳中闪过一丝被挑战的不悦。她下意识便要反驳：“谬论！若无‘常’为基础，‘变’便是无根浮萍，破坏易，重建难！巡猎之神…”
“好了好了。”朱明博士笑着打断两人即将升级的辩论，“三秋同学见解独到，符玄同学根基扎实。你二人所言，一者重‘破’，一者重‘立’，恰合‘动静相生’之道，皆有其理。双星并耀，实乃学府之幸！”
“双星”之名，由此传开。但只有当事人知道，这并耀的光芒之下，是如何激烈的碰撞。
课后，长廊。
“喂，‘立’大师，”三秋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符玄，语调拖长，“下次回答问题前，能不能先把‘常’的基础打牢点？免得被人指出漏洞，多尴尬？”
符玄脚步不停，冷声道：“不劳‘破’先生费心。总比某些人只知一味求‘变’，却连根基都不稳要强。”她想起天衍阁他轻视推演的话，忍不住反唇相讥，“毕竟，推演不是‘手上跳舞’，而是扎实的‘立’功，不是吗？”
三秋被噎了一下，随即嗤笑：“是啊，所以‘立’大师的推演，连青鸾星的亮度都算不准？”
符玄猛地停步，转身瞪他，脸颊微红：“那次是你侥幸！”
“侥幸也是实力的一种。”三秋凑近，压低声音，热气拂过她耳尖，“而且，你欠我的‘条件’，可还没兑现呢。什么时候还？”
他的靠近再次让符玄心跳失衡，她强作镇定地后退一步：“无聊！那不算数！”
“啧，堂堂符家小姐，也想赖账？”三秋挑眉，故作惊讶，“看来这‘常’的基础，确实包括出尔反尔？”
“你！”符玄气结，金瞳怒焰升腾。周围已有同学好奇地看过来。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甩下一句“不可理喻！”，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离开。背影依旧挺直，却透着一丝仓促。
三秋看着她逃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慢慢敛去，星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得意，又像是…淡淡的失落。他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那条靛蓝色的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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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战对抗课，是矛盾激化的高潮。
教习将新生分为两组，进行模拟阵法攻防。巧合（或许并非完全巧合）的是，三秋与符玄，再次被分在了对立面。
三秋所在攻方，剑光凌厉，气势如虹。他作为锋矢，一马当先，寻常防御阵法在他剑下往往撑不过三息。
而守方核心，正是符玄。她立于阵眼，粉发已被一枚简单的玉簪挽起（依旧未用发带），额间金痕微亮，双手十指如蝶翻飞，快速勾勒着防御灵纹，一道道淡紫色的光屏障凭空出现，精准地拦截削弱着攻方的冲击。她的计算冷静到可怕，总能提前预判攻方的集中攻击点。
“集中！攻左翼三寸！那是节点！”三秋厉声指挥，剑尖凝聚星芒，疾刺而出！
然而，符玄仿佛早已算到。左翼光屏瞬间加厚，同时右侧一道隐蔽的能量流无声无息地袭向三秋侧腹！
三秋反应极快，回剑格挡，却被那股巧劲震得手腕发麻，攻势一滞。他抬头，隔着纷乱的光影与能量流，对上阵眼中符玄那双冷静无波的金瞳。她甚至微微抬了下下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三秋磨了磨后槽牙，心头火起。这种被完全看穿、处处受制的感觉，让他极其不爽，却又…隐隐有一丝变态的兴奋？
“呵，有意思。”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星眸中战意更盛，“那就看看，是你的龟壳硬，还是我的剑利！”
他不再保留，体内灵能奔涌，剑势陡然变得狂猛暴烈，不再追求技巧，而是以力破巧，疯狂轰击着符玄布下的防御阵！
“轰！轰轰！”
光屏剧烈震颤，涟漪狂闪。符玄的脸色微微发白，指尖灵光闪烁更快，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三秋的狂暴攻击超出了她部分计算的极限，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她的眼神依旧冷静，甚至更加专注，金瞳深处仿佛有无数数据流淌。
“就是现在！”符玄突然低喝一声，双手猛地一合！
所有残存的光屏瞬间汇聚到三秋正前方，凝聚成一面厚实无比的紫光壁垒！同时，地面浮现无数细微的缠绕灵纹，试图锁住他的双脚！
“困住我了？”三秋大笑，不闪不避，周身剑气勃发，“破！”
他以身化剑，人剑合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那面最厚的壁垒！
“咔嚓——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光芒刺目，能量乱流四溢！
烟尘稍散，众人急忙望去。
只见三秋持剑而立，衣角有些破损，喘息略显急促，但身姿依旧挺拔。而他面前，那面厚实的光壁已然破碎消散。
阵眼处，符玄因为阵法被强行破开，受到反噬，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脸色更白了几分，呼吸有些紊乱。
平手？或者说，两败俱伤。
三秋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臂，看向符玄，刚想说什么。
符玄却先一步抬起下巴，尽管气息不稳，声音却依旧清冷：“蛮力…终究是下乘。”
三秋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星眸眯起：“哦？那你这被‘下乘’蛮力破开的阵法，又算几乘？”
“若非你一味蛮干，我早有十七种方法可将你彻底困死。”
“可惜，战场上没有‘若非’。”
两人隔着废墟般的演练场对视着，目光在空中交锋，噼啪作响。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谁也不肯先服软。
教习无奈上前，分开两人：“好了好了，都很优秀！三秋攻击锐利无匹，符玄防御计算精妙！下次注意配合，切勿意气用事…”
配合？两人同时冷哼一声，别开脸去。
下课钟响。
符玄不再看三秋，转身便走，背影清冷而倔强。只是转身的刹那，她极快地、偷偷地瞥了一眼三秋那微微颤抖、似乎有些不适的右手手腕。
三秋也同样，在符玄转身后，目光迅速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和微微抿紧的嘴唇，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喂。”三秋突然开口。
符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下次…”三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算准点，别硬撑。反噬的滋味不好受。”
符玄沉默了几秒，冷冰冰地回敬：“管好你自己吧，莽夫。手腕抖得连剑都快握不稳了，还有空关心别人？”
说完，她加快脚步离开了。
三秋愣在原地，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确实还在细微颤抖的右手手腕，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他忽然低头，极轻地笑了一声。
“眼睛…还真尖啊。”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似乎弥漫开一丝不同于硝烟的味道。
那是一种，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懂的、别扭的、针锋相对却又悄然滋长的……默契与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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