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暗金色的活棺材就那么杵在我铺子门口,一起一伏地“呼吸”着,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四个黑衣抬棺汉跟雕像似的立着,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脸,但那股子阴冷气儿能冻死人。
刚才还喊打喊杀、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人群,这会儿屁都不敢放一个,一个个缩着脖子,眼神在那棺材、黑衣汉和岑无咎之间来回瞟,大气儿不敢喘。
疯子也怕更疯的。这阵仗太邪性,直接把他们的怒火浇熄了,只剩下本能的不安和恐惧。
岑无咎墨镜对着我,嘴角那点嘲弄的弧度还没下去:“沈老板,看来你这‘财神’的买卖,不太好做。”
我喉咙发干,后背紧贴着门板,硌得生疼。这话听着是调侃,里头的意思可深了——要么我承认自己搞不定,求他帮忙(那代价我付不起),要么我就得硬着头皮继续扛,后果自负。
求他?把这场面交给他处理?那跟引狼入室有啥区别?这口棺材抬过来,绝对没安好心!
“不劳小先生费心,”我咬着后槽牙,挤出句话,“一点小误会,我能处理。”
“哦?”少年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怎么处理?继续画你的……丑脸?”
他这话一出,人群里又有点骚动,那几个带头的眼神又开始不善。
我心头一紧,知道不能再刺激他们了。
“诸位!”我猛地提高声音,强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来,“刚才是我心急,画得仓促了!‘神’没请到位!是我的错!”
我先认个错稳住局面,脑子飞快转着:“这样!今天大家都先回去!这纸人先别烧!容我斋戒沐浴,静心一晚,明日!明日晌午,我开坛作法,给所有纸人统一‘开光’!保证灵验!不灵验,你们再来砸我铺子!我沈雁回绝无二话!”
先拖!拖一晚上再说!至少把这群瘟神请走!
人群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你说真的?”
“明天一定灵?”
“再骗人咋办?”
我拍着胸脯保证(虽然心虚得厉害):“真金不怕火炼!我沈雁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明天!”
可能是看我态度诚恳,也可能是那口棺材和黑衣汉带来的压力太大,人群终于开始慢慢松动,嘀咕着,三三两两地散了。
那几个带头的虽然还不甘心,但看看那口诡异的棺材,最终还是没敢再闹,狠狠瞪我几眼,也走了。
眼看着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街角,我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赶紧扶住门框。
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哗哗往下流,里衣都湿透了。
吓死爹了……
还没等我缓过劲儿,岑无咎那冷淡的声音又飘过来:“沈老板倒是会缓兵之计。”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感觉瘆得慌),没好气道:“不然呢?等着被他们拆了?小先生抬口棺材过来,总不会是专门给我解围的吧?”
少年轻轻笑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用竹杖点了点那口棺材:“这东西,暂时放你这儿。”
我一愣:“放我这儿?干嘛?”
“聘礼的一部分。”他语气平淡,“提前适应一下。毕竟,以后说不定要常用。”
常用你妈!咒谁呢!
我气得肝儿疼,但又不敢直接骂回去。
他没再理我,转身,竹杖笃笃点地,沿着街道慢慢走了。那四个黑衣抬棺汉,也像收到指令一样,同时转身,抬着那口呼吸的棺材,迈着沉重的步子,跟在少年身后,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留下我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街口,和满地的狼藉,心里堵得跟塞了团湿棉花似的。
憋屈!太他妈憋屈了!
被系统逼,被纸匠逼,被路人逼,现在还要被这个小瞎子拿捏!
我狠狠踹了一脚地上被踩烂的纸人碎片,喘着粗气。
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明天?明天开坛作法?作个屁!我拿什么作?继续画丑脸?肯定不行了。画真脸?那跟自杀有啥区别?烧一个半张脸就差点毁容,烧那么多,我直接可以原地火化了!
必须想办法破局!
得从根本上解决这“烧纸反噬”的问题!或者,至少找到能暂时规避、或者减轻反噬的方法!
这邪术的原理我屁都不懂,徐伯躲了,唯一可能知情的岑无咎明显是挖坑等我跳。
妈的,只能从现有的东西上找线索!
我猛地想起那枚催命的铜铃!
这玩意儿是那纸匠留下的索命信物,也是那口“活棺材”的“心脏”,它能引动邪火,肯定跟这纸人术有某种联系!能不能从它身上找到点突破口?
我立刻冲回后院工作间,从一堆工具杂物里翻出那个被我塞进竹管、做成“铃铛芯”后又拆出来的铜铃。
冰冷的铜铃躺在我手心,表面的诡异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仿佛在流动。
我仔细检查着它,回想它每次作响时的情形——声音尖锐,能引动邪火,似乎蕴含着某种阴邪的能量。
如果……如果能搞清楚它的原理,甚至……稍微破坏或者干扰它一下,是不是就能影响甚至中断那种“反噬”?
这个念头让我心跳加速。
我尝试着轻轻晃动铜铃。
叮铃……
声音依旧刺耳。
但就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我右脸那灼伤的地方猛地又是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操!果然有关联!
我忍着痛,更仔细地观察。我发现,每次铃响,铃舌撞击内壁的地方,那些纹路会格外亮一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流光闪过。
我凑近了看,发现铃舌顶端似乎有一个极小极小的孔洞,每次撞击,似乎都有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粉尘从中飘散出来!
那是什么?
我找来一块干净的白布,小心翼翼地将铃舌包裹住,然后再次轻轻晃动铜铃。
布包住了铃舌,撞击声变得沉闷。
但这一次,右脸的刺痛感明显减轻了!几乎微不可察!
同时,白布接触铃舌的位置,出现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粉末!
朱砂?还是掺了别的什么东西的血砂?
我心脏狂跳,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
这铜铃发声时,会震出这种特殊的红色粉末,这东西可能就是引动邪火和反噬的关键!
如果……如果能把这个孔堵住呢?或者让铃舌无法撞击发声?
说干就干!
我找出以前用来封棺材缝隙的火蜡(一种特制的、耐高温的蜡),用小刀刮下一点点碎屑,放在铁片上,用小火慢慢烤化。
然后,我用一根极细的针,小心翼翼地蘸取一点熔化的蜡液,屏住呼吸,对准铃舌顶端的那个小孔,慢慢点了上去。
蜡液遇冷迅速凝固,完美地封住了那个小孔。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又用蜡液在铃舌和内壁可能接触的几个关键点,都轻轻点了极薄的一层蜡膜。
做完这一切,我再次拿起铜铃,深吸一口气,用力晃动!
没有声音!
只有极其沉闷的、被包裹住的细微摩擦声!
成了!
我死死盯着铜铃,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右脸——没有任何刺痛感!
有效!真的有效!
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这至少证明了,阻断这铜铃的发声,就能暂时规避掉那种诡异的反噬!
狂喜瞬间淹没了我!就像在黑夜里摸爬滚打了好久,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
虽然这法子看起来只是治标不治本,而且风险未知(谁知道彻底静音的铜铃会不会有别的幺蛾子),但至少给了我一个缓冲的机会!明天那关,说不定能糊弄过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这“静音”了的铜铃用软布包好,揣进怀里,像是揣着救命稻草。
刚松一口气,准备收拾前院的狼藉——
笃笃笃!
急促的拍门声突然响起!不是竹杖那种规律的,而是用手掌胡乱拍打的,带着一种惊慌失措的味道。
“沈老板!沈老板救命啊!开门啊!”
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恐万分。
我眉头一皱,又他妈谁啊?没完了是吧?
我警惕地走到门后,没开门:“谁?什么事?”
“沈老板!我是街口开烟纸店的赵老四!”门外的人带着哭音喊,“出事了!出大事了!您快去看看吧!我……我老婆她……她变成纸人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变成纸人了?!
怎么可能?!
“你说清楚点!”我隔着门板吼道。
“就……就刚才!”赵老四语无伦次,“她不信邪,非说您画的脸不灵,自己照着您的模样剪了个纸人,刚……刚一点着火,她……她突然就不动了!然后……然后身上就开始变颜色!变硬!跟……跟糊了层纸一样!现在……现在彻底没声儿了!跟个纸扎人似的立在那儿啊!沈老板!求求您救命啊!!”
我靠在门板上,浑身冰冷。
画我的脸……烧纸人……反噬……变成纸人?!
这反噬……他妈的不是受伤……是直接变成纸人?!
那帮烧了我画的丑脸的人呢?!会不会也……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我猛地拉开门——
赵老四瘫坐在门口,满脸鼻涕眼泪,吓得魂不附体。
而远处的夜色里,似乎隐隐约约,又传来了几声惊恐的尖叫和哭喊。
混乱,才刚刚开始。
倒计时:【2: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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