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名上诉的准备工作在极度隐秘中稳步推进,如同地下奔流的岩浆,默默积聚着力量,等待喷发的那一刻。肖霄的生活像上了双重发条,一端是公司日益艰难的日常运营和与各方势力的周旋,另一端则是深夜阁楼里与受害者代表们压低声音的密谋和证据梳理。身心俱疲,但眼中那簇因女儿依赖而点燃、因同道汇聚而壮大的火焰,却支撑着他不敢有片刻停歇。
家庭内部,那种因共同承受压力而滋生的团结暖意仍在持续。晓梦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眼神中的冰霜已融化大半,偶尔甚至会主动询问父亲是否还需要添饭,或者在他深夜伏案时,默默放下一杯温水。苏晨则将担忧深藏心底,用更加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绝对的支持,默默守护着这个正在风雨中同舟共济的家。王大锤安排的“影子”护卫们依旧尽职尽责,如同融入环境的背景板,保障着最基本的安全。
然而,风暴中心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剧烈变化的来临。
一个秋雨淅沥的深夜,肖霄刚从城西那个秘密阁楼开完会回来,身上还带着阴冷潮湿的寒气和老旧木材的霉味。苏晨和晓梦已然睡下,家里一片寂静。他轻手轻脚地脱下外套,准备去书房再整理一下今晚汇总的几条新线索。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叩击声,从大门的方向传来。
不是清脆的门铃声,而是某种指甲或者硬物轻轻刮擦门板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诡异和清晰。
肖霄的心猛地一紧,瞬间警惕起来!这个时间点,绝不会有正常的访客。是王大锤的人有急事?不像,他们有约定的联络方式。难道是……对方终于按捺不住,直接找上门了?
他全身肌肉绷紧,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屏住呼吸,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熄灭,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一个模糊、蜷缩的人影靠在自家门板上。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那人似乎浑身湿透,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谁?”肖霄压低声音,厉声问道,手已经悄悄摸向了门后放着的一根用于顶门的硬木棍。
门外的人影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动,猛地一颤,随即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变形、却又透着一丝熟悉感的女声:“肖……肖霄……是……是我……开……开门……求求你……”
这个声音……肖霄的瞳孔骤然收缩!虽然嘶哑虚弱,但他绝不会听错——是李红梅!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以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震惊之余,巨大的疑虑瞬间涌上心头。李红梅的每一次出现,几乎都伴随着算计和陷阱。上一次那场惊心动魄的“交易”险些要了他的命,这一次呢?又是怎样的阴谋?
肖霄没有立刻开门,声音依旧冰冷充满戒备:“李红梅?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想干什么?”
门外传来压抑不住的、痛苦的抽泣声,混合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冷……好冷……他们……他们要杀我……肖霄……看在过去……看在我们曾经……求你……开门……让我进去……我只待一会儿……我有话……有重要的话跟你说……真的……”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绝望,不似作伪。那句“他们要杀我”,更是像一根冰刺,扎中了肖霄的神经。
他犹豫了几秒钟。理智告诉他,这极有可能又是一个圈套。但李红梅话语中那股濒临崩溃的绝望,以及她可能掌握的、关于“他们”的内幕,又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最终,他咬了咬牙,风险与机遇并存。他轻轻取下链条锁,缓缓拉开一道门缝,手中的木棍紧握,身体保持在随时可以发力关门的状态。
门外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李红梅几乎像一摊烂泥般瘫靠在门框上。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嘴唇冻得发紫,不住地哆嗦。身上那件曾经价值不菲的呢子大衣沾满了泥污,一边袖子似乎被撕裂了,露出里面湿透的毛衣。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额角有一处明显的、已经凝血的擦伤,脸颊也有淤青,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个灾难现场逃出来,狼狈脆弱得与以往那个精明强势、甚至带着几分妖娆的女人判若两人!
看到肖霄,她混浊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丝希冀的光芒,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寒冷又滑倒在地。
“进来说。”肖霄迅速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楼道,不再犹豫,伸手将她一把拽了进来,然后立刻反手锁死了房门,重新挂上链条。
李红梅一进门,就无力地瘫倒在玄关的地板上,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流浪猫,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地板上迅速积起一小滩水渍。
肖霄没有去扶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而审视:“到底怎么回事?谁要杀你?”
李红梅抬起头,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污渍横流,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恐惧:“是……是陈国平的人……不,是他后面那些人……他们……他们发现了我以前……以前偷偷留下的一些东西……他们觉得我不可靠了……要……要灭口……”
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诉说:“我……我本来听他们的,嫁了人,去了南方……想躲得远远的……可是……可是他们还是不放心……最近……最近好像风声紧了,他们怕……怕我以前经手的事情败露……就……就想把我除掉……今晚……今晚要不是我机灵,从二楼窗户跳下来……恐怕……恐怕已经……”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恐惧地抱紧自己,浑身筛糠般抖动。
肖霄心中巨震。他仔细审视着李红梅的惨状,那些伤痕和她的恐惧,确实不像伪装。对方内部的倾轧和灭口,完全符合那些人的行事风格!李红梅知道太多内幕,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或者成为潜在风险,被清除是必然结局。
“你留下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非要杀你不可?”肖霄追问,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李红梅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肖霄,那里面有恐惧,有绝望,有一丝残留的算计,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我……我偷偷复印过一些账本……不是零碎的,是……是几本关键的流水账……还有……还有几次他们私下分钱时,我……我用微型录音机录了音……虽然杂,但能听清是谁……拿了多少……说了什么……”
肖霄的呼吸骤然停滞!账本!录音!这才是真正能钉死他们的铁证!远比他现在搜集到的所有旁证和受害者控诉都要有力得多!
“东西在哪?”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哑。
“我藏起来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李红梅的眼神闪烁着,语气变得急切而带着交易意味,“肖霄……我可以把这些东西都给你!足够把陈国平和他后面那几个老家伙都送进去!但是……但是你要保证我的安全!给我一笔钱,帮我离开国内,永远不要再回来!否则……否则我宁可把它们带进棺材,也不会交给任何人!”
果然!她带来的不仅是证据,更是带刺的筹码!她不是在忏悔,而是在绝境中为自己寻找最后的生路,甚至还想捞一笔。
肖霄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却又在绝境中不忘算计的女人,心情复杂。厌恶其为人,却又无法忽视她手中可能掌握的王牌。
“我凭什么相信你?”肖霄冷冷道,“上一次,你也是说有好东西给我,结果差点要了我的命。”
李红梅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羞愧,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求生欲覆盖:“这次不一样!肖霄!这次是真的!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轰!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只有你能跟他们斗!我把东西给你,你扳倒他们,我也能活命!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挣扎着爬过来,抓住肖霄的裤脚,仰起脸,泪水涟涟,语气近乎哀求:“肖霄……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我鬼迷心窍……但我也是被他们逼的,利用的……看在我们当年在北大荒……好歹还有过一段情分的面上……看在我现在这么惨的份上……救救我……也当是给你自己报仇……好不好?”
她的话语半真半假,充满了表演成分,但那份对死亡的恐惧却是真实的。
肖霄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风险极大!李红梅的话不可全信,这很可能又是一个陷阱,或者她隐瞒了部分关键信息。接纳她,意味着将巨大的不确定性和危险引回家中。王大锤的人能防住外面的明枪,却未必防得住身边的暗箭。
但是……那账本和录音的诱惑太大了!如果真如她所说,那将是决定性的证据,足以彻底扭转战局!这可能是唯一能快速、彻底击垮对手的机会!
赌,还是不赌?
就在肖霄内心激烈斗争之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苏晨穿着睡衣,显然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她看着玄关里狼狈不堪的李红梅和面色凝重的肖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担忧。
肖霄与妻子对视了一眼,苏晨的目光中有询问,有关切,但更多的是无声的支持——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
肖霄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地上如同落水狗般的李红梅,又想到晓梦在学校遭受的屈辱,想到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受害者代表们期盼的眼神,想到对方那无所不用其极的狠毒手段……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可以暂时给你提供庇护,也可以考虑帮你离开。但是,李红梅,你听好了——”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住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再耍任何花样,或者给我的东西有半点问题,我保证,不需要他们动手,我会第一个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明白吗?”
李红梅被他眼中冰冷的杀意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我保证!这次绝对是真的!东西就在……”
“现在别说!”肖霄厉声打断她,“地方绝对安全吗?”
“安全!除了我,没人知道!”
“好。今晚你先住下。明天,我带你去取东西。记住我的话!”肖霄冷声道。
他让苏晨去找一套干爽的旧衣服和毛巾,又让李红梅去卫生间简单清理一下。这个曾经风情万种、工于心计的女人,此刻如同惊弓之鸟,哆哆嗦嗦,唯命是从。
肖霄站在客厅里,望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秋雨,心情沉重如铁。
他知道,自己刚刚将一条致命的毒蛇放进了家门。但这条毒蛇的毒牙里,可能含着唯一能解毒的血清。
一场更加危险、也更加接近终局的博弈,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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