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内的死寂,被那串如同丧钟般鸣响的座机铃声粗暴地撕裂,已然在林倩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并非涟漪,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与无尽黑暗。前一个电话里母亲和弟弟的哀嚎与威胁者的冰冷电子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依旧在她耳畔嗡嗡作响,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她的灵魂最脆弱处,留下滋滋作响、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记。
她瘫倒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昂贵的丝质睡袍凌乱地散开,如同被暴风雨摧残后凋零的花瓣。身体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无法抑制的惊悸与绝望。泪水早已决堤,模糊了视线,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肆意纵横,留下交错纵横的湿痕。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用物理的剧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意识撕成碎片的巨大精神冲击,贝齿深陷进皮肉,渗出的血珠与泪水混合,留下咸涩而绝望的味道。
离开杨潇?窃取《雷霆》计划?
这两个要求,无论哪一个,都像是在用钝刀一片片凌迟她的心脏。
那是她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是她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爱恋!她怎么能够离开他?怎么能够亲手去摧毁他视若性命、关乎成败的商业机密?
可是……妈妈和弟弟……他们的哭声、他们的恐惧、他们可能遭受的折磨……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她仿佛能看到母亲憔悴惊恐的面容,看到弟弟倔强却难掩恐惧的眼神,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或者明晃晃的刀刃抵在他们脆弱的脖颈上……
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杨潇不会和赵天宇结下如此死仇!如果不是她这个软肋,妈妈和弟弟也不会被卷入这场可怕的漩涡!她是灾星,是原罪!巨大的愧疚感和自我厌弃如同硫酸般腐蚀着她的内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她被这无尽的痛苦和艰难的抉择折磨得几乎要崩溃晕厥之时,放在地毯上的、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突然屏幕亮了起来,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预示着新邮件送达的震动声。
这声在平时微不足道的轻响,在此刻万籁俱寂、只有她粗重喘息和压抑呜咽的房间里,却如同一声炸雷,惊得她猛地一颤!
她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瞳孔收缩,目光惊恐地投向那亮起的屏幕。
一个陌生的、毫无规律的乱码邮箱地址。
主题只有一个英文单词:“wAtch”(看)。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寒意,瞬间从她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冻结!她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试了好几次,才用冰冷汗湿的手指,艰难地划开了解锁键,点开了那封邮件。
没有文字内容。
只有一个自动播放的视频附件。
屏幕先是一黑,随后晃动了几下,显露出一个光线昏暗、看起来像是废弃仓库或者地下室的环境。镜头对准了两个被捆绑在椅子上的身影——正是她的母亲和弟弟!
母亲的花白头发凌乱不堪,嘴角带着一丝已经干涸的血迹,原本慈祥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疲惫,眼神涣散,嘴里似乎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呜”声。弟弟林峰脸上带着淤青,嘴唇紧抿,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屈辱,但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他们都穿着被撕扯得有些破烂的家居服,显然是在家中被突然袭击掳走的!
镜头猛地推近,对准了母亲惊恐万状的脸,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倒映出的、镜头后面某个模糊人影的轮廓。接着,一个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两只冰冷眼睛的男人出现在镜头里,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猛地伸出手,粗暴地抓住母亲的头发,将她的头向后狠狠一拉!
“唔——!”母亲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身体因为恐惧和疼痛而剧烈地挣扎,却被绳子死死捆住。
“妈!”林峰在一旁目眦欲裂,愤怒地嘶吼挣扎,却被另一个画外的人一脚踹在椅子上,连人带椅猛地一晃,差点翻倒。
视频到这里,猛地定格!画面静止在母亲痛苦扭曲的脸和林峰愤怒而绝望的嘶吼表情上。
短短十几秒的视频,没有一句威胁的言语,却比任何血腥的画面和恶毒的诅咒都要来得残忍和有效!它用一种最直观、最冷酷的方式,将至亲所受的屈辱和面临的极致危险,血淋淋地、毫无遮掩地摊开在了林倩的面前!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林倩死死压抑的喉咙,尖锐地刺破了房间的寂静!她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茶几边缘,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手机从她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朝下摔在地毯上,但那定格画面却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死死地刻在了她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母亲痛苦的表情!弟弟绝望的眼神!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限放大,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经!
最后的一丝侥幸,最后的一点犹豫,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视频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他们真的会下手!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那不是恐吓,那是即将发生的、血淋淋的现实!
保护杨潇?守护爱情?在至亲血淋淋的、即将可能消逝的生命面前,所有这些都变得如此苍白、如此奢侈、甚至……如此自私!
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疯狂叫嚣:是你害了他们!是你把灾难带给了他们!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们!代价就是离开杨潇,放弃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世界,你的存在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和危险!离开他,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才是赎罪!
巨大的负罪感和对亲人安危的恐惧,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下,彻底将她仅存的意志压垮、碾碎!
她瘫软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只剩下无法控制的、剧烈的痉挛和颤抖。泪水早已流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绝望到了极致,反而呈现出一种死寂般的麻木。
她错了。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不该奢望那不属于她的温暖,不该沉迷那镜花水月的爱情。像她这样从泥泞里挣扎出来的人,终究只会把身边的人也拖入泥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那部摔在地上的旧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的,依旧是那个冰冷的、来自乱码邮箱的呼叫请求。
林倩像是被电击一般,猛地抽搐了一下。她眼神空洞地、艰难地爬过去,捡起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按下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那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残忍:“视频收到了?林小姐,现在,相信我们的诚意和能力了?”
林倩闭上眼睛,两行冰冷的泪无声滑落,那是心死之后的绝望之水。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剧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齿缝间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放……放了他们……我……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刀切割自己的心脏。
电子音似乎轻笑了一声,仿佛在欣赏她最终的臣服:“很好。聪明的选择。记住你的任务:第一,离开杨潇,让他彻底死心。第二,拿到‘雷霆’计划。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会再联系你。别耍花样,你亲人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你呢。”
电话被挂断。
忙音再次响起。
林倩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吓人,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她答应了。
她终究还是答应了。
用背叛毕生所爱,去换取至亲的苟延残喘。
用自我毁灭,去完成一场绝望的赎罪。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手机,目光空洞地扫过这间奢华却冰冷的客房,扫过窗外那片她永远无法真正融入的、繁华而陌生的城市天际线。
这里,从来就不属于她。
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也从来就不该属于她。
是时候离开了。
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他,也……彻底杀死那个曾经心存幻想的、可笑的自己。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哀将她彻底淹没,那是比死亡还要冰冷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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