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电话里那句“有困难随时找我”还在耳边绕,我却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叹了口气。
他刚在深圳的新厂站稳脚跟,要带学徒、要熟悉新机器,哪能再让他为我的事分心?我心里早就打定主意,除非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否则绝不轻易开口麻烦他——这份师徒情,是暖人的,不是用来添麻烦的。
我猜王磊肯定也这么想,他比我更懂“不麻烦别人”的道理,毕竟上有老下有小,做事比我更谨慎。
人总得学着自己扛事,不能总躲在别人身后。
以前有师傅护着,遇到问题还能撒个娇找他帮忙;现在师傅走了,我得慢慢学会自己解决麻烦,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试着自己撑撑看。
宿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王磊趔趄着走进来,脸上泛着红,连衣服的扣子都扣错了一颗。
我赶紧从床上站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倒了杯温开水递给他:“磊哥,怎么回来这么晚?先喝点水醒醒酒,别吐了。”
王磊接过杯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抹了把嘴,拿出个油纸袋往桌上一放:“给,你尝尝,老乡家自己卤的烧鸡,我特意给你留的。”
“还真带了啊?”我愣了一下,早上他说要带吃的回来,我还以为是随口说说。
打开油纸袋的瞬间,浓郁的肉香就飘了出来,金黄的鸡皮泛着油光,一看就炖得软烂。
我也不客气,伸手撕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肉质鲜嫩,卤汁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吃!磊哥,你这老乡手艺可以啊。”
王磊坐在床边,脱了鞋,脚往地上一放,又拿起杯子喝了口剩下的水。
大概是温水解了点酒,他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却突然叹了口气:“小飞,你说现在做人怎么这么难啊?”
我啃着鸡腿,抬头看他——他眉头皱着,眼神里满是烦躁,不像是单纯喝多了胡话。
“咋了?跟老乡吵架了?”我放下鸡腿,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手。
“没吵架,就是听他诉苦,心里堵得慌。”
王磊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满是无奈,“他在那个小作坊干了快两年了,说是家族企业,老板的七大姑八大姨全在厂里,轻松的活、拿钱多的活全是他们的,脏活累活才轮到外人。
我老乡是个老实人,每天加班到半夜,工资还总被拖,他说实在干不下去了,准备下个月就辞工,再找个新地方。”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听他说完,就想起咱们在扶轮的事。新主管虽然没明着刁难,但那眼神、那语气,谁看不出来?
还有小周那个王八蛋,以前跟咱们称兄道弟,现在跟在崔主管后面,人模狗样的,上次还故意跟我找茬,真想揍他一顿才解气!”
我听着他滔滔不绝地吐槽,心里大概明白了——他说老乡的事是引子,真正想发泄的,是对扶轮的不满。
新主管上任后的压抑、老同事的疏远,这些事他憋在心里好久了,今天借着酒劲,终于全倒了出来。
我没打断他,只是递了个鸡翅过去:“吃点东西垫垫,一喝酒就吃不下东西了。你啊,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去老乡家本想放松,结果把人家的委屈也揽到自己身上了。”
王磊接过鸡翅,咬了一口,苦笑着说:“可不是嘛,回来的路上我还琢磨呢,在哪儿打工不都一样?要么受老板的气,要么受同事的气,就没个顺心的。”
他以前总羡慕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说我无牵无挂,想换厂就换厂。
可他不知道,我也羡慕他——有老婆孩子等着他,就算再累,心里也有个牵挂的念想。
我想起下午师傅电话里说的事,觉得还是该跟他提一句:“对了磊哥,下午我给师傅打电话了。”
王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酒意似乎醒了大半:“师傅说啥了?是不是工作的事有眉目了?”
“嗯,师傅跟深圳那边的老板聊了,说能给咱们留两个技术岗,待遇比扶轮高两百,包吃包住,就是活儿有点累,要经常加班。”
我把师傅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师傅说,咱们要是想去,就跟他说,他帮咱们预留名额;要是不想去,在扶轮接着干也成,有困难随时找他。”
王磊的眼睛亮了一下,可很快又暗了下去,眉头也皱了起来。我知道他在纠结——一方面,深圳的待遇更好,还有师傅照应,比在扶轮看新主管脸色强;可另一方面,他怕给师傅添麻烦。
“小飞,你说……咱们要是去了,会不会让师傅难做人啊?”他犹豫着开口,“师傅刚到新厂,就带咱们两个过去,老板心里会不会嘀咕?觉得师傅刚站稳脚跟就拉自己人,搞小山头?”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打工这么多年,见多了厂里的人情世故,人心比机器复杂多了,一步没考虑到,就可能给别人惹麻烦。
王磊跟我一样,都是不想麻烦别人的人,就算是师傅,也不想让他因为自己受委屈。
“我也琢磨过这事。”我点了点头,“所以师傅说了,不逼咱们,去不去都看咱们自己。要是觉得扶轮还行,就先在这儿干着;要是实在待不下去了,再去深圳找师傅也不迟。”
王磊沉默了半天,突然抬头看着我,语气很认真:“你去,我就去。我可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儿,万一崔主管找你麻烦,连个帮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忍不住笑了:“磊哥,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离了你就活不了似的。不过说真的,有你在,我心里确实踏实。”
“那可不,你小子就得我罩着。”王磊也笑了,刚才的烦躁少了大半。
我们俩一边吃着烧鸡,一边开着玩笑,聊着车间里的趣事,不知不觉间,半只烧鸡就见了底,桌上堆满了鸡骨头。
王磊的酒量本就一般,这会儿酒劲上来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靠在床头打哈欠:“不行了,我困得不行,得睡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他说着,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我收拾好桌上的鸡骨头,扔进垃圾桶,又给王磊盖了件外套——晚上宿舍有点凉,别着凉了。
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路灯,心里突然觉得很安稳。虽然在扶轮还有不少烦心事,但哪里又没有担心的事呢?
至于去不去深圳,或许不用急着做决定。先在扶轮好好干,把手艺练扎实了,等真到了该走的时候,再跟王磊一起,去找师傅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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