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流光溢彩中渐近尾声。宾客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告别,空气里弥漫着香氛、酒意与未尽兴的私语。宋雨霏婉拒了几位男士进一步小酌的邀请,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拿包,准备离场。她步履从容,裙摆拂过光洁的地面,无声无息。
看见她离开的身影,周翊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在她即将步出宴会厅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前,出声唤住她。
“宋雨霏。”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夜湖,在她身后激起细微的回响。
她停步,转身。廊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神情平静无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询问。
“周先生,还有事?”
这声“周先生”,礼貌而疏远,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周翊轩的心口像是被什么细微的东西刺了一下。他走上前,与她并肩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与不息的灯河。
“时间还早,”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上了一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对面酒店的顶楼 Lounge,视野很好。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就当……为久别重逢。”
他补充得有些快,像是怕被拒绝,又像是想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找一个更合理的注脚。
宋雨霏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侧头,目光掠过窗外那片璀璨的城市图谱,又缓缓移回到他脸上。他的眼神里有着商场上惯有的沉稳,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那是十年前那个犹豫少年残存的影子。
她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不是外交场合那种标准化的笑容,而是带着一点真实的、了然的意味。
“周翊轩,”她叫了他的名字,不再是那个客套的“周先生”,语气却依旧平和,甚至称得上温和,“你觉得,我们之间,还需要用一杯酒来填补这十年的空白吗?”
她没有接受,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用一个轻柔的问题,将选择权、解释权,甚至定义权,完整地抛回给了他。
周翊轩一时语塞。他预想过她的拒绝,或是出于礼貌的应酬,却没想到是这样四两拨千斤的反问。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主场,无需咄咄逼人,已然气场自成。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褪去了一些商人的算计,多了一丝难得的坦诚:“我知道不需要。或许……只是我想找一个借口,能和你多说几句话。”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向她,“我想想知道你这十年,过得好不好。”
“如你所见,”宋雨霏微微摊开手,姿态舒展而坦然,“我很好。忙碌,充实,在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她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怨怼,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平静,“我想,你也一样。我们都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走到了曾经期望的高度。这很好。”
她的话语里,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可以插入愧疚或弥补的缝隙。她将那段分离的岁月,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彼此不同的选择,并且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甚至……乐见其成。
周翊轩望着她,忽然明白,他所以为的“空白”,于她而言,早已被奋斗、成长和自我实现填满,丰盈得再无半点虚席。他的离开,或许曾是一场地震,但她已在废墟之上,重建起更坚固辉煌的城池。
“是啊,”他低声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你做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好。”好到让他当年的犹豫,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谢谢你,你也不错。”她坦然接受这份赞美,如同接受一阵拂过耳畔的风。“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一个早会。”她看了一眼腕表,动作利落,“我先告辞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给他挽留的机会,而是微微颔首,转身走向电梯厅。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清脆,独立,渐行渐远。
周翊轩没有再跟上去。他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如同望着一段永远无法再企及的流光。
玻璃窗外,城市依旧喧嚣繁华,那是一片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疆场。可在此刻,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褪去了,只剩下内心潮水拍打空岸的回响——那潮水名为遗憾,名为错过。
他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早已不是太平洋,而是比海洋更宽广的、她早已独自穿越并征服的十年岁月。
潮汐自有它的时辰,而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永远错位于不同的海岸线,再无法同步呼吸。
他转身,面向冰冷的玻璃,杯中残酒映着他独自的身影,与窗外无尽的、孤独的辉煌灯火融为一体。或许她的眼中并没有所谓的来日方长,又或许她今天对他的态度是对他这十年的惩罚,是对他当时的犹豫不决的惩罚,也许他应该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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