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门外的世界,正以一种缓慢却毋庸置疑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浓稠如粥的灰白雾气不再是永恒的主宰,它们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稀释,渐渐显露出沼泽被隐藏已久的真实面貌。扭曲的枯树、浑浊的水洼、深不见底的淤泥潭……一切都暴露在一种缺乏温度、仿佛透过毛玻璃照射下来的天光下,视野扩展到了数百米之外。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腐烂气息似乎也淡了一些,虽然依旧难闻,但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性。
节点能量的恢复,如同在这片死水般的沼泽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正在扩散。
“能见度提升对我们有利。”鸦评估着外面的环境,但她的眉头并未舒展,“但也意味着,我们更容易被发现。”
辛德瑞用手杖敲了敲门外一块相对坚实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响声。“而且,生态平衡被打破了。那些依赖浓雾和混沌能量生存的东西,可能会变得……不安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传来了一声悠长而嘶哑的嚎叫,不同于他们之前听到的任何声音,充满了焦躁与暴戾。
林曦的探测仪也发出了新的警报。“生物信号大规模活跃化!多个高能量反应正在从休眠中苏醒,或者从沼泽深处向这片区域移动!它们似乎……被节点复苏散发的纯净能量吸引了,或者说,刺激了。”
净化,并非总是温和的。对于已经适应了腐朽与混乱的原有生态而言,突然注入的秩序与生命之力,不啻为一种强烈的干扰和挑衅。
陈默靠坐在门边,快速咀嚼着能量棒,努力恢复着过度消耗的精神力。池水的滋养效果还在,但修复节点带来的疲惫是深层次的。他听着同伴的讨论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安骚动,心中明了。
他们唤醒了一个垂危的守护者,但也可能惊醒了一头沉睡的巨兽,或者……一群。
“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陈默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锐利,“节点的复苏需要时间巩固,我们留在这里,可能会成为吸引火力的靶子,反而连累它。而且,我们必须继续前进,星图指向的下一个线索,可能就在这片沼泽的某处。”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准备出发。趁着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尽,我们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寻找下一个落脚点,或者……离开雾隐泽的路径。”
众人没有异议。迅速整理好装备,检查武器。陈默最后看了一眼那池重新焕发生机的清泉和墙壁上发光的刻痕,将这份古老的坚守刻入心底。
再次踏入沼泽,感觉已然不同。脚下依旧是淤泥,但视野开阔带来的安全感,很快就被一种暴露在旷野中的危机感所取代。那些原本隐藏在浓雾中的窥视感,现在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饥饿**。
他们按照林曦探测仪上重新校准的方向——节点能量复苏后,她对星图下一个模糊标记的感应清晰了不少——快速而谨慎地移动着。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左侧,水潭,有东西上来了!”鸦的警告短促而急迫。
只见左侧一个巨大的、如同沸水般翻涌的泥水潭中,猛地探出一个覆盖着厚重泥浆和甲壳的狰狞头颅,形似鳄鱼,但体型更加庞大,口中密布着螺旋状的利齿,一双惨白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队伍。
几乎是同时,右侧一片看似平静的芦苇丛中,窜出十几只大小如犬、形似蜘蛛和螳螂结合体的生物,它们动作迅捷,踩着水面向小队包抄而来,口器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是被净化的能量吸引来的掠食者!”辛德瑞端起长管步枪,瞄准了那头泥潭巨兽的眼睛,“它们把我们也当成了富含纯净能量的‘食物’!”
“保持阵型!不要被冲散!”陈默低吼,意念瞬间集中。这一次,他不再尝试引导整个环境,而是将力量专注于脚下和身边!
“嗡!”
他脚下的淤泥瞬间硬化、抬升,形成一道环绕小队半圈的矮墙,虽然粗糙,但有效地阻挡了那些小型蛛螳生物的第一次扑击!同时,数根坚韧的藤蔓从泥墙中猛地弹出,如同鞭子般抽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只!
林曦则再次启动了那个高频震动装置,将其功率开到最大,试图干扰这些生物敏感的感知器官。辛德瑞的步枪响了,子弹精准地命中泥潭巨兽的眼眶,溅起一蓬污浊的浆液,引得那巨兽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咆哮,更加疯狂地试图爬出泥潭。
鸦的身影在矮墙后闪动,弩箭连珠般射出,每一箭都精准地命中一只蛛螳生物的关节或头部要害,瞬间解决了三四只。
战斗激烈而短暂。在陈默精准的防御引导和队友默契的配合下,这第一波袭击被成功击退。泥潭巨兽负伤缩回了深潭,剩余的蛛螳生物也拖着同伴的尸体迅速退入芦苇丛中。
但每个人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节点复苏散发的能量,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会吸引来越来越多沼泽深处的“居民”。
他们不敢停留,立刻继续前进。接下来的路程,几乎是在不断的骚扰和小型遭遇战中度过。各种奇形怪状、适应了沼泽环境的畸变体轮番出现,有的从水下突袭,有的从空中扑击,有的甚至能拟态成腐烂的木头或岩石。
陈默的力量在实战中得到了进一步的锤炼。他不再追求大场面,而是将引导运用到极致:让一片区域的地面暂时泥泞化困住追兵;让一丛荆棘突然暴起缠住空中扑下的飞蝠;甚至引导微弱的气流改变某些投射物的轨迹。这种精细入微的操作,效率更高,消耗更小。
林曦的探测仪和辛德瑞的野外知识帮助他们尽量规避大型的、难以应付的生物群落。鸦则如同不知疲倦的守护神,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出现在最需要的位置,用她精准无比的弩箭化解危机。
在疲惫、紧张与不断的小规模战斗中度过了大半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林曦探测仪指示的区域——一片相对干燥的高地,高地上零星散布着一些巨大的、风化的岩石。
更重要的是,在高地的边缘,他们发现了一条若隐若现、被踩踏过的小径,蜿蜒通向迷雾尚未完全散尽的沼泽深处。这小径不像是野兽踩出来的,更似乎……是人为的痕迹?
“这里有人活动?”林曦惊讶地看着那条小径。
辛德瑞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地面上的痕迹,甚至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嗅了嗅。“痕迹很新,不超过两天。而且……不止一种脚印。有穿着粗糙靴子的,也有……像是赤足,但脚掌异常宽大的。”
赤足,脚掌宽大?这听起来不像是正常的幸存者。
陈默感知着周围,高地的能量场相对稳定,那条小径延伸的方向,似乎也指向星图上那个模糊标记的大致方位。
“今晚在这里休整。”陈默做出了决定。高地易守难攻,而且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干燥可以落脚的地方。
夜幕降临,沼泽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危险,各种夜行生物开始活动,怪异的叫声此起彼伏。四人轮流守夜,围着一个小小的、尽可能遮蔽光线的篝火(利用陈默引导干燥的苔藓和树枝点燃),补充着体力。
陈默靠在一块岩石上,望着远处黑暗中偶尔闪过的磷光和扭曲黑影,手中摩挲着那颗已经恢复了些许光泽的草药护身符。修复节点的疲惫依旧存在,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也在心中涌动。
他们不仅找到了节点,修复了它,更在实战中验证和提升了力量。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手中掌握的力量和方向,让他们不再迷茫。
“那条小径……”林曦轻声打破沉默,“会通向哪里?是朋友,还是敌人?”
“明天就知道了。”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
辛德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擦拭着她的步枪,眼神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明暗不定。
陈默闭上眼,感受着胸前“源心之核”平稳的搏动,以及远方那被修复的节点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共鸣。
黎明的烬火已经点燃,无论前方是盟友的营地,还是另一个险恶的巢穴,他们都将走下去。因为熄灭黑暗的唯一方法,就是让火光,燃烧得更加炽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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