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不知不觉又下起了雪，雪花扑簌簌地打在窗棂上，像给屋里热闹的声响加了一层毛茸茸的滤镜。
王桂花把一盘子的酸菜炒肉放在脱了漆的八仙桌上，大全带着两个弟弟看着碗里的稀粥，再看看酸菜，瞬间没了胃口。
“奶，我想吃红烧肉，吃红烧鱼。”三桂可怜巴巴的看着王桂花。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还红烧肉，你看老娘像不像红烧肉？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王桂花端起碗吸溜了一口粥，压根不管他们吃不吃。
缩在角落的方宝儿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她不想被奶奶赶出去，那样她会被冻死的。
方宝儿正暗自祈祷着，却还是被王桂花的目光扫到了。“赔钱货，你杵在那儿干啥呢，吃饭也要老娘请你啊！”
方宝儿吸了吸鼻子，犹豫着走到桌前，刚坐下，就听王桂花又说：“你个赔钱货，这桌上有你坐的地儿？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方宝儿被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这时，大门被拍响，王桂花把碗“啪”一声放下，骂骂咧咧的去开屋门。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原来是方翠翠回来了，她身上落了一层雪，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在看到王桂花那一瞬间，直接大哭着扑进王桂花怀里。
“娘，呜呜呜……”
“闺女，你这是咋了？不是去你老姑家，你咋回来了？”王桂花可舍不得看到她老闺女哭，连忙把人带进屋问情况。
“老姑……”方翠翠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泪又断断续续的说道：“老姑说，以后让我们不要再去打秋风，她们家没有我们这种穷亲戚。”
“啥？你老姑真这样说？”王桂花不相信的看着方翠翠。
“嗯，小姑她送我回来的，她去阿奶家了。”方翠翠都快恨死方老太了，要不是她，她现在还过着小姐般的生活，老姑也不会这样嫌弃她。
王桂花一听人去老宅子那边，还想去找人理论理论，但想到自家男人不是那位婆婆肚里爬出来的就不敢上门去闹。
她颓废的坐在凳子上，完了！他们家是真的完了，老头子儿子都死了，媳妇儿也跑了，丢下几个拖油瓶，以后他们要怎么活啊。
他们怎么活别人是管不了了，但是她们家院子里的小姑娘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
妞妞自从被方老太领回来之后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不是在挨饿，就是在挨打的路上，可以说，她的生活比方宝儿过得还要凄惨。
哪怕今天是除夕，王桂花还是舍不得在她身上浪费一粒米，吃的没有就算了，活还得干，这会儿她躺在方老太曾经躺过的床上，已经冻得嘴唇发紫，全身打哆嗦。
“妈～妈～”妞妞微弱地呼唤着，然后瞳孔开始涣散，直到最后一动不动。
林芝兰这边，在吃过年夜饭，一家人用柚子叶水把自己洗干净又换上新衣服之后，林芝兰把自己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
“来来来，排好队，发压岁钱了。”
孩子们一听发压岁钱，眼睛都亮了，立马排得整整齐齐。林芝兰笑着给每个孩子递上红包。孩子们接过红包，开心得又蹦又跳，纷纷说着谢谢妈妈（小婶）。
此时，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洁白。林芝兰透过窗户看到这场景，突然想起了方成安。
今天是除夕，不知道他是在执行任务，还是在和战友们共度除夕。
“妈妈，我可以和哥哥出去放炮仗吗？”牛牛高兴的跑过来问林芝兰。
“可以，不过呢，只能在院子里玩。”大过年的林芝兰也不想拘着几个孩子。
苏旭阳害怕两个弟弟炸到手了，连忙也跟着出去，林芝兰从自己屋里拿了一些花生瓜子和核桃出来，跟苏悦悦一起坐在火炉边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
一九七二年就这样在漫天飞雪中悄然过去，迎来了崭新的一九七三年。
大年初一清晨，林芝兰早早起来煮汤圆。热气腾腾的汤圆出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得格外香甜。
“哇！我吃到一枚硬币了耶！”牛牛连忙把咬了一半的汤圆给大家看。
“弟弟，你的运气真好。”苏旭升羡慕的道，他都吃了两个汤圆了，还没有吃到有硬币的。
“咦？我好像也吃到了！”苏悦悦也开心的道。
苏旭升有点着急了，姐姐和弟弟都吃到了！为什么他还没有吃到？
苏旭阳默默的揉了揉自家傻弟弟的头，他就没发现每个人碗里都有一个不一样的汤圆吗？
“小哥，你再吃一个说不定就会有了。”牛牛说出自己小脑袋里的想法。
苏旭升听了牛牛的话，又赶紧咬了一口汤圆，“啊，我也吃到啦！”他兴奋得眼睛放光，夹着手中咬了一半的汤圆给大家看。
一家人看着他这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从和老方家断绝关系后，林芝兰在村里除了和何婶儿家交好之外，跟其他人也就点头交，所以，初一他们家并没有人上门来拜年。
初二是回娘家的时间，林芝兰是下乡的知青，家又在沪市，回娘家是不可能了。后面一直到初八，林芝兰和孩子们都没有出过门，整天在家不是玩扑克就是聊天，或者各自看书，写作业。这样的日子过得舒坦且安心。
一直到初九这天，太阳出来了，林芝兰准备今天带孩子们去县城拍照。
几人是走到公社坐其他大队的马车去县城的，等到县城，林芝兰先带孩子们去照相馆照相。
“张同志，新年好啊。”林芝兰率先和照相馆的小张打招呼。
“林同志，新年好，今天是来拍全家福的吗？”小张笑着对林芝兰打招呼，她对这位出手阔绰的军嫂印象很深刻。
“对啊，现在师傅有空吗？”林芝兰把背上睡着的安安放下来，等会拍全家福，小家伙可得坐她腿上。
“有的有的，林同志你们跟我进来。”小张笑眯眯的把几人带到里间拍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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