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7年
篝火余烬未冷，烤土豆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朱由检脸上的轻松惬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锐气，仿佛出鞘的利剑。
他将那张写着叛国交易的纸条仔细折好，塞进贴身内袋，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宋先生，”他首先看向还在为“电报机”夭折而神伤的宋应星，“格物院所有关于电磁感应的研究资料，立刻封存，列入‘天’字密级。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调阅，包括你在内。后续研究方向，转向…嗯，转向水力传动效率优化和光学玻璃研磨。”
宋应星虽然心疼自己的心血，但也明白事关重大，郑重拱手：“下官遵命！即刻去办！”说完，转身小跑着离开，衣角带起一阵风。
“老方，”朱由检又看向方正化，“你亲自去一趟，让我们在宫里的眼睛动起来，查清楚那位司礼监随堂太监最近见了谁，收了多少钱，屁股到底歪到哪边去了。记住，只查，不动，别打草惊蛇。”
“奴婢明白。”方正化躬身领命，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很快消失不见。
最后，朱由检的目光落在李若琏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李将军，点齐人手，挑最快的那几艘鸟船。咱们去海上会会那帮红毛鬼，还有…咱们那些急着找新爹的‘自己人’。”
“是！殿下！”李若琏眼中厉色一闪，抱拳领命，大步流星地去安排人手。
片刻之后，三艘经过改良的快速鸟船悄然驶离海岛基地的隐蔽港湾，借着夜色和海风的掩护，如同利箭般射向黑暗的海面。船上的水手和兵士皆是精挑细选的好手，沉默而高效地操作着帆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
朱由检站在为首鸟船的船头，海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极目远眺，试图在漆黑的海面上寻找那艘荷兰商船的踪迹。说实话，这时代的航海条件对他这个习惯了GpS的现代人来说真是折磨，纯靠经验和肉眼，跟瞎猫抓死耗子差不多。
“殿下，您还是进舱吧，海上风大，而且…”李若琏走过来，有些担忧地劝道。他倒不是担心殿下着凉，而是怕万一接舷战打起来，流矢无眼。
朱由检摆摆手，不但没进去，反而从怀里掏出个单筒望远镜——这是格物院的最新作品，虽然倍率还不如后世军用的，但镜片经过精心研磨，清晰度远超这个时代同类产品。
“放心，本王惜命得很。”他一边调试着焦距，一边嘀咕，“再说了，咱们是去‘讲道理’的，又不是去拼命的。先礼后兵嘛。”
李若琏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殿下刚才那句“欢迎”，怎么听都不像是要去“讲道理”的样子。
就在这时，桅杆顶端的了望哨压低声音传来讯息：“一点钟方向！发现灯光！看船影像是西夷的夹板船！”
朱由检立刻举起望远镜望去。果然，在远处漆黑的海平面上，隐约能看到几点微弱的灯火，勾勒出一艘体型不小的船只轮廓，正是这个时代欧洲流行的盖伦船样式。
“靠过去！注意隐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挂旗，不准暴露！”朱由检下令，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三艘鸟船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利用熟练的操帆技巧和相对低矮的船身，悄无声息地切入对方的下风方向，借着海浪声和夜色的掩护，迅速接近。
距离逐渐拉近，已经能清晰看到那艘荷兰商船甲板上走动的模糊人影，甚至能隐约听到他们用荷兰语交谈的笑闹声，显然毫无戒备。
“殿下，是否现在靠帮跳舷？”李若琏的手按在了刀柄上，身后几名精锐的锦衣卫好手也屏住了呼吸。
“急什么？”朱由检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咱们是文明人，先打个招呼。”
他转头对身后的传令兵低声吩咐了几句。传令兵一脸错愕，但还是迅速跑向船尾。
片刻之后，在那艘荷兰商船上的水手们惊愕的目光中，一枚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烟花”突然从黑暗的海面上窜起，尖啸着划破夜空，在他们船头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上轰然炸开！
“砰！”
一声不算震耳欲聋但足够清晰的爆炸声响起，一团不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将周围的海面短暂照亮！
“上帝啊！是炮击？！”
“敌袭？！从哪里来的？！”
荷兰商船上顿时一片鸡飞狗跳，惊呼声、奔跑声、武器碰撞声响成一片。他们根本没想到在这片他们认为绝对安全的海域，会遭到如此突兀的“问候”。
一个穿着船长服、满脸大胡子的荷兰人冲到船舷边，惊疑不定地望向黑暗的海面，用生硬的汉语高声喊道：“哪里来的朋友？！我们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和平商船！为何攻击我们？！”
回答他的，是三艘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缓缓驶出的鸟船。船体不大，但船头架设的那门黑沉沉、造型古怪的火炮（其实是加大号的燧发枪，但看起来挺唬人）在爆炸的火光余晖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朱由检站在船头，清了清嗓子，用他苦练多年（主要是跟葡萄牙炮师伯多禄瞎聊）的、带着点河南口音的拉丁语喊道：“前面的船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落帆停船，接受大明信亲王麾下海事巡检司的检查！重复一遍，立刻落帆停船！”
那荷兰船长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居然有人会说拉丁语，而且听起来…还挺地道？但更让他懵逼的是“信亲王”和“海事巡检司”这几个词，他完全没听说过明朝还有这么个机构啊！
“信亲王？巡检司？”荷兰船长和旁边几个商人打扮的汉人面相的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和惊慌。
“殿下有令！三息之内，不落帆者，视同叛逆，炮火伺候！”李若琏运足中气，用汉语厉声喝道，声音如同滚雷般传过海面。
他身后的新军士兵非常配合地齐齐上前一步，燧发枪上的刺刀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寒芒，虽然距离远了点对方可能看不清，但架势十足。
荷兰船长看着那三艘虽然不大但透着邪性（主要是那没见过的火炮和士兵整齐的队列）的船只，又看了看自己船上虽然也有几门炮但大部分水手还处于懵圈状态的窘境，脸色变幻不定。
他旁边的几个汉人则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其中一个穿着绸缎衣服、胖乎乎的中年人颤声道：“船、船长…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先停船吧？说不定只是例行检查…”
那荷兰船长权衡再三，终究不敢拿自己的船和货冒险，尤其是对方那枚精准打在船头前的“警告弹”显得训练有素。他咬了咬牙，无奈地挥手下令：“落帆！停船！”
看着对方船帆缓缓落下，船速渐停，朱由检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很好，看来朋友们还是很讲道理的嘛。”他拍了拍李若琏的肩膀，“李将军，带人上去‘好好检查’。重点是人员名单、货物清单，还有…所有书信文书，一片纸都不能放过。客气点，咱们是文明之师。”
“末将明白！”李若琏狞笑一声，一挥手，“第一队，随我登船检查！眼睛都放亮点！”
几条钩索抛出，牢牢抓住荷兰商船的船舷。身手矫健的新军士兵和锦衣卫好手们迅速跃过船舷，登上了对方甲板，很快控制了关键位置。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显示出极高的训练水准。
荷兰水手和那些汉人看着这些装备精良、神情冷峻的士兵，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异动。
李若琏直接带人冲进了船长室。不一会儿，他捧着一摞文书和一本厚厚的账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愤怒。
他快步回到鸟船上，将东西呈给朱由检：“殿下，您看这个！”
朱由检接过那本账册，随手翻了几页，目光顿时一凝。这不仅仅是一本商业账册，里面竟然还用隐语记录着多次向关外输送违禁物资的交易时间、地点、接头人！其中几次交易的经手人署名，赫然有着温体仁府上印记的暗记！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在最近的一页上，潦草地写着一行字：“京中贵人有命，查信王海岛虚实，探火器工坊所在，图若得，价翻倍，许吕宋总督之位…”
朱由检合上账册，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夜风。
好一个温体仁！好一个“京中贵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里通外国了，这是彻头彻尾的叛国！甚至不惜引外寇来窥探自家核心机密！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艘如同待宰羔羊般的荷兰商船，眼神冰冷彻骨。
看来，今晚这场“欢迎仪式”，得加点更刺激的节目了。
他对李若琏勾了勾手指，低声吩咐道：“把那位胖乎乎的‘自己人’，还有那位荷兰船长，‘请’过来。本王要亲自和他们…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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