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的右脚悬在半空,像块冻僵的石头,纹丝不动。那曾经能踹裂数据维度的脚底金线,如今连个火星都没冒出来。他盯着自己的脚掌,仿佛在看一个借了钱不还的老友。
“看来是真断了。”他嘀咕着,把脚慢慢放下来,鞋底蹭着青石板,发出“沙——”的一声,像是在擦黑板。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阵盘,灭宗令残片还嵌在里面,冰得能冻住魂。可奇怪的是,这寒意不往四肢走,反倒一股脑往心口钻,像是有人在他胸口贴了块千年寒铁。
“行吧。”他咬破指尖,往阵盘上一抹,“你不响,我来响。”
血刚落,阵盘嗡了一声,微弱得像只快没电的蚊子。方浩闭眼,照着当年激活系统的老法子,把阵盘贴在心口,一下一下拍着,嘴里还哼起了小调:“签到签到,灵石来到,今日不签,明日就倒——”
没人笑。连风都懒得绕他一圈。
可就在他哼到第三遍时,左眼猛地一烫,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尖戳了一下。他抬手一摸,没血,可睁开眼的瞬间,视野里多了点东西——
一道银色的细线,从阵盘上飘起,像根被风吹歪的面条,在空中轻轻晃。再定睛一看,不止一根,四面八方全是这种线,有的缠在楚轻狂的剑上,有的绕在陆小舟的白菜叶子上,还有一根,正从黑焱的尾巴尖上悠悠飘出,打着旋儿。
他眨了眨眼,那银线就不见了。再用力一瞪,又回来了。
“哟?”他咧嘴,“系统走了,还给我留个赠品?”
他抬手又抹了把左眼,这次看得更清楚了。那银线不是乱飘的,每根都连着点什么。顺着看去,竟在空中勾出个模糊的齿轮轮廓,转得不快,但稳得很,像台老式挂钟。
“签到。”他默念。
没声音,没光,没奖励提示。可左眼又是一烫,银色时钟图案在瞳孔里一闪,随即稳稳浮现在视野中央,像投影仪打出来的。
他试着把目光投向阵盘,那银线顿时清晰起来,顺着残片一路往地下钻,消失在地脉深处。他再看青铜鼎,鼎身上竟浮现出一道微弱的金色脉络,和他脚底曾经亮起的金线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断了。”他摸着下巴,“是换了个频道?”
他把阵盘重新按回胸口,深吸一口气,左眼时钟缓缓转动,目光顺着那根从残片延伸出的因果线,往过去回溯。
眼前一黑。
再睁眼,天是灰的,风里带着铁锈味。三百二十年前的玄天宗废墟,比他穿越那天还破。断墙歪梁,满地碎石,远处一座半塌的石塔正冒着青烟。
塔基处,一道青衫身影跪着,手里握着一块黑石,正用指尖在上面刻字。血从他指缝里往下滴,每滴一滴,石上符文就亮一分。
方浩认得那背影。
是他师尊。
可他师尊早在他穿越前五十年就坐化了,骨灰都撒进后山温泉里泡剑去了。
“宿主将至,塔已候久。”师尊低声念着,声音沙哑得像磨刀石,“若他来时无眼,便以我魂为引,铸‘轮回之眼’。”
方浩心头一震,左眼时钟猛地一抖,差点散了。他死死盯着师尊的手——那块黑石,分明就是灭宗令的完整形态。而师尊袖口滑出的半枚玉扣,黑得发亮,纹路和他怀里那块残片严丝合缝。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要来?”他喃喃。
画面一晃,师尊突然抬头,目光直直穿过时空,仿佛看到了他。嘴角竟扯出一丝笑,轻声道:“你终于……签到了。”
话音落,景象崩解。
方浩猛地睁眼,左眼疼得像是被人用冰锥搅了一圈。他抬手一摸,指尖带了点血。
“好家伙,窥探师尊隐私还收费?”他抹了把眼睛,“下次得提前充个值。”
他喘了两口气,心里却翻了船。师尊说“宿主将至”,可他明明是穿越过来的,哪来的“将至”?难道在他穿来之前,这位置就已经被人预定了?
他低头看着阵盘,忽然想到什么。
“既然能看别人的过去……”他眯起左眼,“那我自己呢?”
他闭眼,心里默念:“穿越那夜。”
左眼时钟逆向旋转,银光暴涨。视野再次黑了下来。
雨夜。
玄天宗废墟,雷声滚滚。少年模样的他浑身湿透,抱着青铜鼎跪在泥水里,头发贴在脸上,肩膀一抽一抽。
方浩看着“自己”,心里发酸。那一夜他记得,雷劈下来的时候,他还在想外卖到了没。
可下一瞬,他愣住了。
画面里的“他”突然抬起头,满脸泪痕,却不是哭着喊“我要回家”,而是冲着天边雷云嘶吼:“签到成功了吗?!”
方浩脑子“嗡”地一声。
没等他反应,天边一道银光落下,不偏不倚,钻进“他”的左眼。那光进去的瞬间,“他”的瞳孔里,银色时钟一闪而逝。
“我……”方浩喉咙发干,“我那时候就已经……”
话没说完,左眼剧痛,时钟图案出现一道裂痕,脑中突然响起冰冷的声音:
“宿主不得干扰过去时空节点。”
声音一落,左眼时钟自动闭合,银光尽散。
方浩跌坐在地,左眼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烙铁烫过。他抬手一摸,指尖全是血,可那血里,竟混着几粒银色的沙,像沙漏漏出来的。
他盯着那沙,忽然笑了:“系统走了,规矩还在?”
他抹了把脸,把血和沙一起擦掉,低头看向阵盘。灭宗令残片还在,可边缘多了道细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顶裂的。
他忽然想起师尊那句“若他来时无眼,便以我魂为引”。
“所以这眼……”他摸着左眼,“不是系统给的?是师尊用命换的?”
他抬头,看向青铜鼎。鼎身安静,可刚才回溯时,他分明看到鼎内那道金线,和师尊刻在塔基上的符文,是一模一样的纹路。
“塔在等宿主……”他喃喃,“可塔是谁建的?”
他正想着,左眼忽然又是一闪。银色时钟再次浮现,可这次不是他自己催动的。
视野里,一道银线从青铜鼎升起,直冲天外。而在那线的尽头,隐约浮现出一座倒悬的巨塔轮廓,塔底朝天,塔尖插入地心。
塔身上,四个古篆缓缓浮现:足履乾坤。
和他脚底曾经闪过的字,一模一样。
方浩盯着那塔,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塔的形状……怎么越看越像他随身带了百年的青铜鼎?
他猛地抓起鼎,翻来覆去地看。鼎底积了层灰,他用袖子一擦——
一道刻痕露了出来。
不是花纹,也不是铭文。
是一个脚印。
小小的,像是婴儿踩的,可印在鼎底,却和他右脚的尺寸分毫不差。
“我……”他声音发颤,“我什么时候……”
他忽然想起穿越那夜,他抱着鼎在雨里跪了多久?七天?还是七夜?
可那时候,他明明还是个两百斤的社畜,哪来的脚印能踩进这万年玄铁铸的鼎底?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脚,又抬头看向鼎底的脚印。
一模一样。
连脚趾第二关节那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他喉咙动了动,刚想说话,左眼时钟突然剧烈震颤,银光炸开。
视野中,无数银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全都指向他。
有的线连着灭宗令,有的连着青铜鼎,有的甚至从地底深处爬出,缠上他的脚踝。
而在所有线的交汇点——
站着两个人影。
一个是现在的他,右脚悬空,满脸错愕。
另一个,却是三百二十年前,青衫染血的师尊。
师尊抬起手,指尖点向他的眉心,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方浩读了出来。
“你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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