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九霄：双姝令》
第41章：涅盘 · 双生之花
虚空，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离悦月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又像一粒尘埃，在绝对的虚无中漂浮。最后那倾尽所有引动星力、融合月魄与国运龙气的一击，几乎抽干了她灵魂深处每一丝力量。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身体的感知在消失，唯有灵魂深处传来的、与明泽余之间那缕微弱却坚韧的联系，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线，牵引着她，不让她彻底沉沦于这片死寂。
她仿佛看到了许多破碎的画面——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实验室里冰冷的仪器，离府初来时的彷徨，宫廷夜宴上明泽余那双深邃难辨的眼眸，云渺境中他递来凝魂草时的沉默，月下交心时他说的“未知亦有其路”，幽荧地宫水晶棺中与自己酷似的容颜，最终决战时银龙与月魄交辉的璀璨……还有，白槿双消散前凝望她的最后一眼，那里面有嘱托，有释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一切都结束了？还是……刚刚开始？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完全吞噬的瞬间，一股温和却磅礴无比的力量，如同初生的太阳，驱散了彻骨的寒意，照亮了这片虚无。她“看到”了——就在她下方，在那凝固的时空画卷之中，离文瑄的额间，那天道契约的纹路璀璨到了极致，如同燃烧的星辰。他怀抱着明茹月那正在消散的、赤炎本源焚烧殆尽的残躯，眼中是破碎的星河与亘古的悲伤。
“以吾之神格，溯时间之河，逆因果之链……” 离文瑄，或者说，天道的化身，他的声音不再温润，也不再是幼童的稚嫩，而是充满了法则的轰鸣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带着一丝为“人”后才懂得的决绝，“归位！”
“不——！” 明茹月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嘶喊，她感觉到了，离文瑄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燃烧他自己——那属于天道化身、维系此界平衡本源的神格。她想阻止，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只能眼睁睁感受着那股足以撼动宇宙根基的力量，温柔地包裹住她即将溃散的灵魂碎片，将它们从时间的尘埃中一一拾起，然后，悍然倒流！
凝固的画面开始松动、倒退。推向阵眼的动作逆转，溃散的赤炎本源如同倒放的烟花重新聚拢，毁灭的能量缩回阵眼……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掰回了明茹月肉身尚未被彻底摧毁、灵魂即将离体前的那一瞬！
离悦月震撼地看着这一切。这就是天道的力量？为了一个人，甘愿自毁长城，逆转时空？她感觉到自己与明泽余那缕微弱的联系，在时间倒流产生的剧烈波动中，如同琴弦般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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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核心，那毁灭性的爆炸光芒尚未完全散去，时空凝滞的效应正在天道离文瑄燃烧神格的伟力下逐渐解除。
明茹月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咳嗽起来，胸腔里是真实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而不是灵魂剥离的虚无。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体完好，虽然内腑受到重创，灵力枯竭，但确确实实是真实的、温热的肉身！不是那即将化为飞灰的残躯！
她立刻抬头，看向前方。
离文瑄站在那里，背影依旧挺拔，但额间那象征着天道权柄、璀璨夺目的神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碎裂，如同摔碎的琉璃，最终化为点点荧光，彻底消散。他周身那令万物臣服、法则环绕的恐怖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他晃了晃，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依旧是离文瑄的容颜，温润如玉，但眼神却变了。不再是深藏锋芒的算计，也不是恢复神体后的漠然威严，而是一片……纯净的空茫。如同刚刚出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与茫然。他的身体，也在神格剥离的法则反噬下，开始缩小，骨骼发出细微的声响，衣衫变得宽大。
最终，站在那里的，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离府公子，也不是那个执掌法则的天道化身，而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幼童。他有着离文瑄缩小版的精致五官，眼神清澈见底，却带着一丝不安和怯生生，茫然地看着四周一片狼藉的战场，最后，目光落在了离茹月身上。
明茹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踉跄着扑过去，跪倒在地，紧紧将那个幼小的身体搂入怀中。孩童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有些害怕，但没有挣扎。
“文瑄……离文瑄……” 明茹月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孩童柔软的发顶，“你这个……傻子！谁要你救！谁准你用神格来换！” 她用力抱着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前世今生的怨恨、算计、不甘，在这一刻，都被这怀中真实的、幼小的温热躯体所融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与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守护”的决心。
孩童似乎被她激烈的情绪吓到，小声地啜泣起来，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衣襟。
明茹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和污渍。她看着那双纯净懵懂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这一次，换我守着你长大。”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缠绵悱恻的情话，只有这一句，用他失去的神格和记忆换来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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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明茹月时间倒流完成的同时，另一片维度的虚空之中，离悦月与明泽余之间的那缕联系，终于在那剧烈的时空震荡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骤然崩断！
“泽余——！” 离悦月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无尽的恐慌攫住了她。失去了这最后的锚点，她的灵魂如同断线的风筝，加速坠向更深、更冷的黑暗深渊。灵力彻底枯竭，月魄也因耗尽了力量而沉寂在她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提供任何庇护。寒冷、孤寂、虚无……这就是终结吗？
不！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前一刹那，一道决绝的身影，撕裂了虚空，以一种超越光速的速度，朝着她坠落的方向，义无反顾地追来！
是明泽余！
在时空倒流、联系崩断的瞬间，他没有任何犹豫。他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皇陵中逆转的奇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她！绝不能让她独自坠入这无尽的虚无！
他周身原本因为引动国运龙气而残留的金色光晕在穿越虚空壁垒时剧烈消耗，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唇角溢出的鲜血瞬间被虚空吞噬。但他眼神中的坚定，没有丝毫动摇。他看到了前方那一点微弱的、属于离悦月灵魂的萤火，正在急速下坠。
“悦月！”
他低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最后的力量，甚至燃烧了部分本源精血，速度再次飙升。虚空乱流如同无形的利刃，切割着他的身体，留下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终于，在离悦月的灵魂之光即将被一片尤其浓郁的黑暗吞噬时，他追上了她！
强有力的手臂猛地伸出，将她冰冷、几乎失去实感的灵魂体紧紧揽入怀中。真实的触感传来，明泽余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一松。
“抓住你了。”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因为力量的过度消耗和伤势而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笃定。
离悦月残存的意识感受到这熟悉的怀抱和温度，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本能地向他靠拢。一丝微弱的暖意，从接触的地方，缓缓流入她几乎冻僵的灵魂。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他们依旧在坠落，虚空吞噬一切的特性正在不断消磨着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明泽余环顾四周，只有永恒的黑暗，找不到任何归途的坐标。他试图调动力量稳住身形，却引来更严重的反噬，又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离悦月虚幻的衣襟。
这样下去，两人都会死在这里。
明泽余低头，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离悦月，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想起决战前夜，他将龙鳞匕交给她时说的话——“若此战我堕魔道，以此匕杀我。” 而她吻匕立誓：“黄泉碧落，我渡你。”
如今，魔道未入，却共赴黄泉。也好。
但，他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才抓住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
他的目光，落在了始终紧握在另一只手中的龙鳞匕上。这柄传承自皇室、蕴含着一丝真龙之气的匕首，在虚空中散发着微弱的金芒。一个疯狂而古老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以人皇血脉为引，燃龙鳞匕本源，或许能……劈开一条生路！
没有时间犹豫了。
明泽余将离悦月更紧地搂在胸前，用身体为她挡住大部分虚空乱流。他举起龙鳞匕，眼神锐利如刀，低喝道：“以血为契，以魂为薪，龙鳞——开天！”
他逼出心头精血，喷洒在匕首之上。龙鳞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一条微缩的、却凝实无比的龙形虚影自匕首中昂首长吟！紧接着，明泽余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力量也在被疯狂抽取，融入这一击之中。
他挥动了匕首。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极致凝练的金色光线，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悍然斩向前方的无尽黑暗！
“嗤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那永恒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竟然真的被这道凝聚了明泽余全部血脉、灵魂以及龙鳞匕本源的攻击，撕开了一道细微的、不规则的口子！口子外面，隐约传来了熟悉的气息——是他们原本世界的天地灵气！
生路！
明泽余精神一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离悦月，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那道裂缝！
在穿越裂缝的瞬间，巨大的空间压力几乎将他的身体碾碎。他死死护住怀中的离悦月，用自己的脊背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
“噗——”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涌出，他的意识迅速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离悦月尽可能安全地推向裂缝之外，那片有着蓝天白云、充满生机的世界……
……
不知过了多久，离悦月率先从昏迷中苏醒。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青草地上，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鼻尖是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耳边是清脆的鸟鸣。她……回来了？回到了他们原本的世界？
她猛地坐起身，检查自身。灵魂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稳固，不再有消散的迹象。月魄在识海中静静悬浮，缓慢地吸收着周围的灵气。她还活着。
那明泽余呢？
她惊慌地四处张望，立刻看到了躺在不远处，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明泽余。他脸色惨白如纸，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那柄龙鳞匕掉落在他的手边，匕身光芒黯淡，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会碎裂。
“泽余！” 离悦月心脏骤停，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她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流，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立刻又提了起来。他的伤势太重了！经脉寸断，内脏受损严重，最可怕的是灵魂本源因为最后那劈开虚空的一击，几乎燃烧殆尽，如同风中残烛！
必须救他！
离悦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尝试调动月魄的力量，但那点微弱的灵力对于明泽余如此沉重的伤势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她想起白槿双曾经教过她的一些基础治疗术法，但那些对于灵魂本源的创伤毫无办法。
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
不！绝不！
离悦月的目光变得坚定。她想起幽荧圣女的传承记忆中，似乎有一种古老的秘术，名为“同心契”。并非主仆契约，而是一种平等的、生命与灵魂的共享契约。一方可以将自己的生命力和灵魂力量，渡给另一方，共同承担伤害，分享生机。但施展此术，对施术者要求极高，且一旦建立，两者命运相连，一损俱损。
没有任何犹豫。
离悦月扶起明泽余，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她咬破自己的指尖，以鲜血在他眉心绘制一个繁复而古老的银色符文，同时，也在自己眉心绘制了同样的符文。然后，她双手结印，引导着刚刚恢复的一丝月魄之力，以及自己蓬勃的生命本源，缓缓注入符文之中。
“以吾之血为引，以吾之魂为桥，契同心，共生死……”
她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咒文，眉心的银色符文亮起，与明泽余眉心的符文相互呼应。一股无形的纽带，在两人之间建立起来。离悦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流向明泽余枯竭的身体。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
而相应的，离悦月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看着明泽余逐渐好转的状态，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欣慰的弧度。
她紧紧握着他依旧冰凉的手，低声呢喃，仿佛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我说过，黄泉碧落，我渡你。现在，我们都在人间了。”
阳光温暖，草木清新。劫后余生的两人，在这片无人知晓的山谷中，依靠着彼此的生命力，顽强地与死亡抗争着。离悦月感受着体内生命力的流逝与明泽余生机的复苏，心中一片平静。她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但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
而在遥远的帝都方向，或者说，在某个时间与空间的奇异节点上，明茹月牵着那个眼神懵懂、依赖地抓着她手指的幼童，一步步走出了皇陵的阴影，走向了充满未知，却也充满了新生的黎明。
双生之花，以不同的方式，历经涅盘，终于在这一刻，于命运的枝头，重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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