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吃过午饭后，洪梅梅在何湘的陪同下，去厂门口的打印店里买了几张简历表格。
在从打印店回工厂宿舍的路上，何湘和洪梅梅聊了起来；
何湘：“你投品质部测试员吧，我回头让我们组长找经理说一声，包给你过的！”
“还可以这样吗？这岂不成了走关系、提前内定？”
洪梅梅略感惊诧，
她一直以为这种内招是公平竞争，能者居上；
现在听何湘说她可以托人打招呼给她包过，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
她要是真的打算投品质部测试员，何湘给她提前说好让她包过，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问题是她现在打算投采购部的简历，她在采购部可没有认识的人；
采购助理只招两人，其中还可能早已有内定名额，她又能有多少胜算呢？
工龄满一年的员工，每隔半年可以参加一次内招；
如果她这一次失败了，要等半年后才能参加第二次内招。
可是刘备文会让她这个被207线长放弃的人，留在203线呆半年多那么久吗？
何湘：“对啊，这些招聘岗位很多都是提前内定好的，走个流程而已，你才知道呀？”
洪梅梅：“可是我想试试投采购部的。”
何湘：“你脑子没坏掉吧？采购部的采购助理只招两个人，你知道会有多少人投简历吗？至少20个好吧！
而且人家很可能都内定好了，不说两个名额都被内定，那也至少有一个名额是被内定好的，你跟至少20个人竞争一个岗位，必败好吧！
来品质部做测试员多好，都说了可以给你包过的。”
洪梅梅紧拧眉心，心中微微有些动摇，她知道何湘说的话很大概率就是实际情况。
何湘不解：“都和你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犹豫呢？”
洪梅梅解释：“我听说，品质测试员往上升的话，就是技术员、工程师，这些都需要理工科基础，我去了品质部肯定没得升了。
所以我想去采购部，以后提升机会可能多一点。”
何湘：“我们又没学历又没背景，以后想继续升，很难的！”
洪梅梅：“我知道，学历我会考，困难我不怕。我想试试，就算这次失败了，半年后还有机会不是吗？”
何湘顿了顿，想了一小会后才说：
“是你的话，确实可以往以后想远一点。
算了随你了，你想填采购助理就填吧，你后面要是改变主意了跟我说。”
洪梅梅：“湘，你就没想过，继续往上争一争吗？”
何湘的神情变得有些失落，她缓缓地说：
“我和你不一样，自从我一个人跑出来以后，我妈就一直担心我在外面跟人跑了；
两年前我妈就开始在老家给我安排相亲，可我不想在嫁在老家；
因为我爸妈一直说，要让我嫁近一些，以后方便我照顾他们，也方便我帮衬弟弟；
我从小他们就没照顾过我，长大了也不说能给我什么，却说以后老了要我照顾他们，还想要我做扶弟魔。凭什么啊？
我就要在外面找，我还要找一个有本事的、能在深圳安家落户的，我不想我以后的孩子，也只能留在农村养，变成农村留守儿童。
现在我身边就有很多单身的工程师追我，我准备随便挑一个，趁着这一两年我爸妈还不算防备我，找机会回老家把户口本偷出来，偷偷结婚领证。
如果我不这样做，我爸妈肯定会管男方索要几十万彩礼，然后把这几十万彩礼给我弟盖房子娶老婆。
我决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这件事我必须要抓紧时间，不然再过几年我年龄大了，又一直不肯在老家嫁人，我爸妈肯定就会想方设法防着我了。
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厂p职等以上的员工，是不允许有近亲亲属或夫妻同时在公司上班的；
所以我结婚以后就只能辞职了，没法像你一样，去想以后几年的提升。”
洪梅梅看到何湘眼眶微微发红，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何湘的成长经历，洪梅梅是知道一些的。
何湘小的时候，她爸妈为了出去打工，把何湘和弟弟留在家里给爷爷奶奶带；
何湘和一众堂兄弟姐妹一起住在爷爷奶奶家，何湘小时候经常被几个堂哥欺负，爷爷奶奶又极度重男轻女，根本不会帮何湘出头；
何湘6岁的记忆里，大冬天时她一个人在河边洗一大堆衣服，手被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她几个堂哥在岸上嘲笑她，她不服气捡了岸边的石头丢堂哥，却被几个堂哥联手丢下了河。
因为冬天衣服穿得厚，她没有被淹死，浮浮沉沉地飘到河下游被人救了上来，她自己顺着河岸走回家，却又得到奶奶的一顿毒打；
理由是她居然敢用石头砸几个堂哥。
这种类似的事情，贯穿了何湘的整个童年。
洪梅梅叹了口气，柔声对何湘说：“湘，你敢闯敢拼，我觉得你很厉害的，你其实可以尝试靠自己的努力……”
“不，我不想闯也不想拼！”何湘不等洪梅梅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
何湘继续说：“我只勇敢拼过一次，就是我偷偷拿着第二年的中专学费逃来深圳那一次。
我以前只跟你说，我进了华大厂成了测试员，可是你不知道，我刚到深圳就被人骗了。
我在来深圳的车上遇到一个姐姐，那个姐姐对我很好，下车之后说我一个女孩子住旅舍不安全，要带我去她的租房里落脚，然后给我介绍工作；
结果我跟她去了之后就被关起来了，后来，他们让我去发廊接客，我不肯，他们就打我……
最后有一天，我在发廊里的时候，看到有两个警察从门口路过，我不顾一切冲出去抓住那两个警察，求他们救救我；
那两个警察把我带回了公安局，我才终于得救。
因为是我自己偷跑出来遇上这些事，我根本不敢告诉任何家人朋友；
就算告诉他们，他们也会觉得是我活该，觉得我丢脸……
后来我身无分文进了华大厂，那段时间我连买洗漱用品的钱都没有，没有盆和桶，没有牙刷牙膏，我每天只能去公共浴室用清水洗一洗。
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好脏好脏，我都不敢跟人说话……”
何湘说到这里，一直忍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停下脚步靠着一堵围墙捂着脸无声啜泣。
洪梅梅听完何湘这段隐秘，脑子里突然炸开了，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何湘经历了那么多；
洪梅梅想到自己曾经，多次夸赞何湘勇气可嘉，孤身一人带着几千块钱就跑深圳来，最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过得这么好。
一想到自己每次在何湘面前提到这件事时，何湘就会想起她曾被骗的经历，洪梅梅心里内疚得要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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