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浩荡,奔流不息。在天京城西北方的江心,扼守着浦口与下关之间的咽喉要道,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江心洲——九洑洲。它如同天京伸出江中的一只铁拳,又像卡在咽喉上的一颗致命毒瘤。
对太平天国而言,九洑洲是拱卫天京江北门户、维系最后一丝长江水运生命线的绝对要塞!洲上堡垒森严:
洲上土石垒砌起高达数丈的坚固城墙,墙外环绕深阔的壕沟,引入江水,沟底密布尖桩。
洲头、洲尾、洲腰,遍布大大小小数十座炮台,装备着从清军手中缴获和自制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严密覆盖着上下游江面及两岸滩涂。
洲畔停泊着太平军水营残余的百余艘战船(多为改装民船和小型炮艇),与洲上炮台形成犄角之势。
守将梁凤超(或其部将),率数千精锐太平军将士驻守于此,他们是天京江北防线的最后支柱,也是维系天京与江北零星据点(如浦口、江浦残部)以及获取微薄补给(主要是江北零星地区偷运的粮食)的唯一通道。
对湘军而言,九洑洲是曾国荃合围天京战略图上,最后一颗顽固的钉子!不拔掉它,彭玉麟的水师就无法完全锁死长江,江北的清军(如李世忠部)也无法放心大胆地扫荡残敌,更重要的是——天京城内那点可怜的“偷渡粮”,就断不了根!
安庆,两江总督行辕。曾国藩的目光死死钉在九洑洲的位置上,手指关节敲击着桌面:“雪琴(彭玉麟字)!九洑洲不克,则天京之围功亏一篑!江北粮道不绝,城内便有一线喘息!必须不惜代价,速拔此钉!”
长江之上,湘军水师提督彭玉麟的旗舰“定海号”劈波斩浪。这位以水战闻名的“雪帅”,此刻面色冷峻如冰,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前方江雾中若隐若现的九洑洲轮廓。
“禀军门!洲上长毛戒备森严!炮台密布,水寨连环,强攻恐伤亡巨大!”副将禀报。
彭玉麟冷哼一声:“伤亡?自围天京始,何日无伤亡?九洑洲,就是曾大帅(国藩)要的‘锁喉之手’!再硬的骨头,也得啃下来!” 他猛地转身,下达军令:
命主力“长龙”重型炮船分作两队,一队于上游(洲西),一队于下游(洲东),拉开距离,以猛烈炮火轰击洲上炮台和水寨,压制守军火力,掩护突击!
精选数十艘最迅捷坚固的“快蟹”战船,满载敢死之士,待炮火压制奏效,立刻从正面和侧翼多个方向,向九洑洲滩头发起亡命冲锋!
另遣大批灵活“舢板”,携带火罐、火油、炸药,伺机突入太平军水寨,纵火焚船,打开缺口!
严令江北李世忠部清军,于浦口、江浦方向同时发动佯攻,牵制洲上守军,并准备在湘军水师登洲后,立刻渡江支援!
“此战,有进无退!率先登洲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畏缩不前者,斩!” 彭玉麟的声音如同寒铁,响彻江面。
黎明时分,战斗在震天的炮声中打响!
轰!轰!轰!
上游、下游的湘军“长龙”炮船率先怒吼!巨大的炮弹呼啸着划破晨雾,狠狠砸向九洑洲!刹那间,洲上火光冲天,土石横飞!太平军炮台立刻还击,江面上水柱冲天,硝烟弥漫!炮弹的尖啸声、爆炸的轰鸣声、木料碎裂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快蟹!冲锋!” 彭玉麟令旗一挥!
数十艘“快蟹”如同离弦之箭,在炮火的掩护下,船桨翻飞,迎着洲上密集的炮火和抬枪、弓箭的阻击,亡命般冲向滩头!
噗噗噗!子弹、箭矢如雨点般打在船帮、藤牌上,不断有士兵中弹落水,鲜血染红了船舷边的江水。船体被炮弹击中,瞬间木屑纷飞,船毁人亡!但后续的“快蟹”毫不退缩,继续冲锋!
“放箭!放枪!别让妖兵靠岸!” 洲上太平军守将梁凤超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滚木礌石从城头砸下,落入江中,溅起巨大的水花。湘军敢死队顶着伤亡,终于有几艘“快蟹”冲上了泥泞的滩涂!
“杀啊!” 湘军士兵如同下山的猛虎,挥舞着大刀、长矛,跳下船,呐喊着冲向太平军的第一道壕沟!
惨烈的白刃战在滩头、在壕沟边瞬间爆发!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太平军据险死守,湘军亡命强攻,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
与此同时,“舢板”部队如同水鬼般,利用江雾和混乱,从炮火间隙突入太平军水寨!火罐、火油被奋力掷向太平军战船!轰!轰!几艘战船燃起冲天大火,火势迅速蔓延,照亮了血腥的江面!水寨一片混乱!
湘军不计代价的猛攻,终于撕开了九洑洲的防线!越来越多的“快蟹”靠岸,越来越多的湘军士兵登上滩头,与太平军展开逐壕逐垒的争夺!太平军虽然顽强,但在湘军绝对优势兵力和火力的猛攻下,伤亡惨重,防线不断被压缩。
关键的时刻,江北李世忠部清军也发起了猛烈的佯攻,迫使梁凤超不得不分兵防御,进一步削弱了洲上力量。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九洑洲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入长江,染红了浩荡的江水。湘军的旗帜,终于在残阳如血的黄昏,插上了九洑洲中央最高的一座炮台!
守将梁凤超见大势已去,率残部退守核心堡垒,最终在湘军最后的猛攻下,堡垒被炸塌,梁凤超力战殉国(或自焚)。少数残兵跳水逃生,亦多被湘军水师射杀或溺毙。
九洑洲,这座太平天国坚守多年的江心堡垒,宣告陷落!
硝烟尚未散尽,彭玉麟踏上了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他望着满目疮痍的洲岛,残破的炮台,燃烧的船只残骸,堆积如山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
“传令!” 他的声音在血腥的江风中格外清晰:
立刻在洲上构筑坚固炮台,架设重炮! 炮口对准天京城墙,更要严密控制上下游江面!
所有水师战船,日夜巡弋! 凡有片帆敢靠近天京上下游江面者,无论民船、商船、渔船,一律击沉!一粒米、一颗粮,也不准再流入天京!
飞报曾大帅! 九洑洲已克,天京粮道——彻底断绝!
随着彭玉麟的命令,湘军水师如同最严密的锁链,以九洑洲为支点,将天京最后一条通向外界的“血管”——长江水道,死死扼住!
当九洑洲陷落、湘军彻底封锁长江的消息传入天京城时,这座早已在饥饿中挣扎的孤城,陷入了最后的、彻底的绝望。城内的粮价瞬间飙升至天价,有价无市。饿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那象征着最后希望的、偶尔能偷运入城的几袋米粮,彻底成为了历史。洪秀全的“甜露”诏书,显得更加苍白和可笑。
九洑洲的炮台上,新架的湘军重炮发出震天的试射轰鸣,炮弹掠过江面,砸在天京城外的土地上,仿佛是为这座即将倾覆的巨城,敲响了最后、也最清晰的丧钟。锁喉之手已成,天京的咽喉,已被湘军死死扼住,只待那最后的窒息时刻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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