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季风带着咸湿与黏腻,吹拂着虎井屿这座不大的海岛。时值盛夏,烈日灼人,但海风中却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让皮肤泛起细密的疙瘩,仿佛有无形的视线在暗中窥探。
阿吉站在简陋渔港的栈桥上,望着眼前这片被称为“魔鬼三角”边缘的诡谲海域。海水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墨蓝的色泽,与远处天际低垂的铅灰色云层相接,显得压抑而神秘。他的手臂上,那青铜斑块在潮湿的海风刺激下,传来一阵阵不同于北疆严寒时的、带着湿锈感的刺痒与灼痛,仿佛皮下的金属活物在潮湿环境中更加躁动不安。
他们一行人辗转抵达这座岛屿已有三日。玄尘子依旧昏迷不醒,被安置在岛上唯一一家兼做民宿的渔家乐里,由云梦谣寸步不离地照料。他胸口的火焰烙印在南海温热潮湿的环境中,似乎比在北方时更加“活跃”了一些,即便有拂尘压制,也隐隐散发着令人不安的余温,使得玄尘子的脸色时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呼吸也时而急促。
选择来到虎井屿,是无奈之举,也是唯一的选择。在北疆小镇,他们未能找到真正的“寒源”,只得到了一些指向南海的、更加破碎的线索——一些来自不同渠道的、关于虎井屿附近海域出现郑和宝船幻影的诡异传闻。结合之前从抚仙湖玉简中破译出的、指向“百舸尸礁”的海图,以及金万贯(已被秘密转移至封九渊提供的某处设施)曾发出的关于“尸礁”和“引路”的呓语,他们不得不将目光再次投向这片吞噬了无数船只与生命的危险海域。
“听说……又有人看见了。”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阿吉身后响起。
阿吉回头,是民宿的老板,一位姓陈的老渔民,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风浪的痕迹,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常年与海打交道养成的、对未知的敬畏与恐惧。
“陈伯,您说的是……鬼船?”阿吉不动声色地问道,递过去一根烟。
陈伯接过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看向远处迷雾隐隐的海平线:“是啊……郑和的宝船……大雾天,或者月黑风高的晚上,有时候就能看见……朦朦胧胧的,好几艘大船,挂着破帆,悄没声息地漂在海面上……靠近了看,船上好像还有人影晃动,穿着古时候的衣服……可你一靠近,它们就散了,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却将那种诡异的气氛渲染得淋漓尽致。
“有人……上过那些船吗?”阿吉追问。
陈伯猛地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可不敢!可不敢呦!那是幽灵船!是勾魂的!前两年有几个后生不信邪,仗着水性好,划船追了过去……结果,船回来了,人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他们的船漂回来,船上……船上全是湿漉漉的手印子,还有一股子……一股子像是海泥和腐烂东西混在一起的怪味!”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阿吉,神秘兮兮地说道:“老辈人都说,那是当年郑和船队里那些没能回家、怨气不散的阴兵,在找替死鬼呢!见了那船,就得赶紧躲开,千万不能看,不能听,更不能跟着走!它们会把你引到‘尸礁’那边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尸礁!又是这个词!
阿吉的心脏微微一缩。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陈伯,那您知道,这鬼船一般在哪儿出现得多吗?或者……有什么规律没有?”
陈伯皱着眉头想了想,用粗糙的手指在沾满盐渍的木栏杆上比划着:“说不好……有时候在东边鹦鹉螺湾外面,有时候又跑到西边黑珊瑚礁附近……不过……好像大多是在初一、十五,潮水涨得最满,然后又开始退的那一会儿……对,就是那个时候!潮水一退,它们就好像……好像跟着潮水一起,要回到海底下去了似的……”
潮汐规律!阿吉眼中精光一闪。这与他们之前推测的,墓穴入口可能与潮汐相关的想法不谋而合!
就在这时,栈桥另一端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渔民围在一起,情绪激动地议论着什么,脸上都带着惊恐和后怕。
阿吉和陈伯走了过去。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一个年轻渔民脸色煞白,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在刚才!天还没完全亮,我去收网,就在黑珊瑚礁那边!雾蒙蒙的,就看到一艘……一艘好大的木头船,帆都烂了,悄无声息地从我船边漂过去!离得那么近,我都能看到船舷上站着一个……一个人!穿着蓝色的旧袍子,戴着奇怪的帽子,脸白得跟纸一样,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我吓得赶紧调头就跑!”
“你也看见了?我前几天晚上也好像瞥见了一眼……”
“这鬼东西怎么越来越频繁了……”
渔民们七嘴八舌,恐惧在人群中蔓延。
阿吉默默听着,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深邃而神秘的海域。幽灵船讯,并非空穴来风。这些目击报告,加上陈伯提到的潮汐规律,几乎可以肯定,这虎井屿附近的海域,确实隐藏着与郑和船队有关的、非同寻常的秘密。而那秘密的入口,很可能就与这潮起潮落息息相关。
他摸了摸怀中那半截火焰权杖残件,冰凉与温热交织的触感传来。北方的线索暂时中断,南海的谜题却已近在眼前。玄尘子的伤势不容再拖,他们身上的诅咒也在持续恶化。
必须尽快找到那潮汐骨洞的入口!
他转身离开喧闹的渔民,走向渔家乐。需要和云梦谣尽快制定计划,根据潮汐规律,锁定那片海域,进行水下探查。
就在他踏上通往民宿的石阶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临海一处废弃的灯塔窗口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手中似乎还拿着一个类似望远镜的东西,正对着渔民聚集的栈桥方向。
是巧合?还是……也有人,在暗中关注着这“幽灵船”的讯息?
阿吉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这虎井屿,看似平静,水下却似乎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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