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六,凌晨三点。虎井屿以东的黑珊瑚礁海域。
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辰在薄云间若隐若现,投下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辉。海面不再是白日里深沉的墨蓝,而是化作一片吞噬一切的浓稠墨黑,唯有船头破开的浪花泛着些许惨白的磷光。风不大,但涌浪自深海而来,带着低沉而有力的节奏,将租来的小渔船颠簸得如同醉汉。
阿吉和云梦谣穿着轻便的潜水服,外面套着防风防水的外套,站在剧烈摇晃的船头,紧盯着下方漆黑的海水。雇来的船老大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此刻也面色凝重,双手死死把着舵,尽力让船只在预定的坐标附近保持稳定。他显然不愿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多待,但阿吉支付了足够让他铤而走险的报酬。
强劲的退潮已经开始,海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兽吮吸,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向着远海退去。船体下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向外的拉力。水流变得异常湍急、混乱,形成无数肉眼难辨的漩涡和暗流,拉扯着船身。
“就是现在!”阿吉看了一眼战术平板上跳动的计时器和潮汐数据,对云梦谣低喝道。退潮力量即将达到峰值!
两人迅速检查了一遍潜水装备——气瓶、面罩、呼吸阀、强光手电、潜水刀,以及用来固定和信号联络的安全绳。阿吉将那半截火焰权杖残件小心地塞进腰间的防水袋,这东西虽然危险,但或许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下水后跟紧我,注意暗流和礁石!”阿吉最后叮嘱一声,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和寒意的空气,率先翻身潜入冰冷的海水中。
云梦谣紧随其后。
一入水,世界瞬间被黑暗和喧嚣包裹。耳边是水流疯狂的呼啸声和气泡上浮的咕噜声,身体立刻被强大的退潮力量裹挟,不由自主地向外海方向漂去。阿吉奋力稳住身形,打开强光手电,一道凝聚的光柱刺破前方的黑暗。
能见度极低,只有两三米。浑浊的海水中充满了被激流卷起的泥沙和微生物。他按照之前声呐探测锁定的方向,逆着强劲的水流,奋力向前潜游。云梦谣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如同逆流而上的鱼,艰难地向着目标区域靠近。
水下是嶙峋狰狞的黑色珊瑚礁,形态各异,如同怪物的獠牙和利爪,在强光照射下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必须万分小心,一旦被锋利的礁石划破潜水服,或者被卷入礁石缝隙,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声呐图谱上那个模糊的圆形区域中心,水流变得更加狂暴,几乎要将人撕碎。阿吉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飞速消耗,肺部因缺氧和压力而火辣辣地疼。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认为判断失误时,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照到了前方一个极其不同寻常的景象——
那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礁石,而是一片巨大、连绵、呈现出一种诡异灰白色的……墙壁?
他奋力靠近一些,光柱仔细扫过。
那并非天然岩石,而是一种由无数珊瑚骨骼与……某种类似人类骨骼的白色物质,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融合、堆叠而成的巨大结构!珊瑚的枝杈与肋骨的弧度交织,脑珊瑚的沟回与盆骨的轮廓嵌合,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形成了一片高达数米、向两侧延伸不知多远的……骨墙!
这骨墙的表面粗糙而多孔,覆盖着厚厚的海洋沉积物和滑腻的水藻,但在强光照射下,依然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属于不同生物的、大小不一的骨骼轮廓,它们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方式紧密共生,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糅合在一起,筑成了这堵隔绝内外的诡异壁垒。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骨墙并非静止。在手电光晃动间,那些骨骼的缝隙和孔洞中,似乎有细微的、如同磷火般的幽绿色光点一闪而过,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闯入者。
“这……这是什么?”紧随其后的云梦谣通过水下通讯器发出惊骇的声音,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的认知。她能感觉到,这堵巨大的骨墙散发着一种混合了死亡、怨念与某种古老生命力的、极其混乱而强大的能量场,让她体内的蛊虫都为之躁动不安。
阿吉也被深深震撼,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他伸手触摸那骨墙,触感冰冷、粗糙,带着一种黏腻的湿滑感,仿佛触摸的是某种巨型生物的腐朽遗骸。他用力按压,骨墙纹丝不动,坚固异常。
“找入口!”阿吉沉声道。这骨墙之后,必然就是他们要找的“潮汐骨洞”!
两人沿着这望不到边际的诡异骨墙快速搜寻。骨墙表面并非完全平整,有许多凹陷和突起,但在强劲水流的冲击和昏暗的光线下,寻找一个可能被刻意隐藏的入口,难度极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退潮的峰值力量正在减弱,窗口期即将结束!一旦潮水开始回流,入口可能再次封闭,他们也可能被倒灌的海水卷入更深的海底!
就在这时,云梦谣突然指向骨墙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被几丛如同肋骨般交错的巨大珊瑚遮掩的凹陷处:“那里!能量波动有异常!水流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微弱的向内吸力漩涡!”
阿吉立刻游过去,用强光手电照射。那凹陷处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但仔细看去,能发现后面的骨壁颜色似乎更深,而且水流确实在此处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向内旋转的涡流!
他拔出潜水刀,小心地撬开遮挡的珊瑚骨枝。后面,赫然是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黑漆漆的洞口!洞口边缘同样是珊瑚与骨骼的融合体,形状极不规则,仿佛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破开,又像是某种巨兽张开的、通往胃囊的食道!
一股阴冷、带着陈腐海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古墓气息的水流,正从洞内缓缓涌出,与外界湍急的退潮流形成微弱对抗。
找到了!潮汐骨洞的入口!
阿吉和云梦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没有犹豫,阿吉率先侧身,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那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洞口。云梦谣紧随其后。
就在云梦谣的身体完全没入洞口的瞬间,她似乎听到身后那无尽的珊瑚骨壁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无数骨骼相互摩擦的、若有若无的叹息……
洞口之外,退潮的力量正在衰减,墨黑色的海水开始酝酿着回流的力量。而洞口之内,是未知的黑暗与数百年前被深埋于此的、郑和船队的恐怖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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