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水牢”的大概位置，楚夜明没有片刻耽搁。
他知道，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必须亲自去试探一下那里的深浅。
第二天上午，他以“检查防务，排除王强余党可能留下的安全隐患”为由，带着李三和几名新提拔的心腹，径直走向了丁默邨办公楼的地下区域。
那是一条阴暗潮湿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墙壁上每隔几米才有一盏昏暗的防爆灯，将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长又扭曲。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由钢铁浇筑而成的大门。
门前，一队表情冷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特务，持枪而立，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他就是水牢的监狱长，丁默邨的远房内侄，孙德彪。
看到楚夜明一行人走来，孙德彪非但没有敬畏，反而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声音嘶哑难听。
“呦，这不是楚大队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挑衅。
楚夜明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由丁默邨亲笔签署的手令，冷冷地说道：“我奉主任之命，彻查76号所有安全防务。孙队长，麻烦你把门打开，我们需要进去检查。”
孙德彪接过手令，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随手又塞了回去，脸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浓了。
“楚大队长，您看清楚了，主任的手令上，写的是让你查‘防务’，可没说让您查‘监狱’。”
他重重地拍了拍身后的铁门，发出“砰砰”的闷响。
“这水牢，是主任亲自下令修建的，里面关的都是些什么人，想必楚大队长心里有数。这里直属主任单线管辖，没有主任他老人家的特批手谕，别说是您，就是天上飞下来一只鸟，也别想进去！”
他顿了顿，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您啊，请回吧。别让兄弟们难做。”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是赤裸裸地打了楚夜明的脸。
跟在楚夜明身后的李三，何曾受过这种鸟气？他现在是楚爷手下的第一红人，一人之下，百人之上。见一个不入流的监狱长都敢如此嚣张，当即就按捺不住火气，上前一步，指着孙德彪的鼻子就要开骂。
“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们楚……”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德彪身边一名特务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抬起手中的冲锋枪，用枪托狠狠地、毫不留情地顶在了李三的胸口！
“咚！”的一声闷响。
李三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仿佛被攻城锤砸中，闷哼一声，踉跄着退了回来，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孙德彪手下的那群特务，一个个眼中都露出了残忍而快意的讥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闯错了地方的野狗。
他们这是在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告诉楚夜明这个“新贵”，这里是谁的地盘。
楚夜明身后的队员们个个怒目而视，纷纷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气氛一触即发。
然而，楚夜明却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手下的冲动。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已是杀机凛然。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意识如闪电般沉入了沙盘。
“紧急推演。目标：强行闯入。”
沙盘空间中，他模拟了下令强攻的场景。
【推演开始……】
模拟中的“他”一声令下，李三等人立刻拔枪。然而，孙德彪的人反应更快，也更狠！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警告，直接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弹雨瞬间将狭窄的走廊彻底封锁！
【推演结果：己方被认定为“冲击军事禁区”，当场被乱枪击毙。李三身中七枪，当场死亡。你本人身中三枪，在被击倒后，被孙德彪亲自补枪，击中头部。】
【推演失败。】
冰冷的结论，让楚夜明从愤怒中瞬间清醒。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孙德彪那张写满了“滚刀肉”三个字的脸，最终，还是选择了克制。
“我们走。”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这条阴暗的走廊。
这份“忍耐”，在孙德彪等人看来，是软弱，是退缩。他们看着楚夜明离去的背影，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充满了轻蔑的低笑。
而李三等人，则一个个垂头丧气，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憋屈到了极点。
回到办公室，李三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愤愤不平地说道：“楚爷！就这么算了？那个姓孙的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楚夜明却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他坐在椅子上，双眼微闭，脑海中正在飞速复盘着刚才的短暂接触。
他通过沙盘分析出，孙德彪看似鲁莽，实则心思极其缜密。水牢门口的岗哨，明暗结合，火力交叉，没有任何死角。他手下的那群特务，一个个都是亡命徒，而且绝对忠于他。
更可怕的是，沙盘推演显示，水牢的守卫是三班轮换，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每次换班都由孙德彪亲自监督，根本不存在任何可以利用的空隙。
常规的潜入手段，行不通。
当天下午，楚夜明又尝试了另一种方法。他派人私下接触水牢的一名普通守卫，试图用金钱和高位收买。
结果，那名守卫拿了钱，转头就向孙德彪告了密。
原来，水牢所有的守卫，清一色全都是孙德彪从自己老家带出来的同乡亲戚，一个个抱团得厉害，水泼不进，针扎不入。
收买，也失败了。
下毒、制造混乱……所有楚夜明能想到的常规特工手段，在沙盘中一一进行推演，最终得出的结果，全都是冰冷的两个字。
【失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距离石井小队抵达，只剩下不到六十个小时。
楚夜明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发现自己虽然已经贵为行动大队长，但在76号这个庞大而复杂的权力机器真正的核心面前，依旧是举步维艰。
常规的方法，已经全部走不通了。
深夜，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楚夜明在巨大的上海地图前，烦躁地来回踱步，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两个用红色铅笔圈出的点之间，来回移动。
一个，是极司菲尔路76号。
另一个，则是在十几公里外的虹口区，一个被标注为“日军军用物资第五仓库”的红点。
看着，看着，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一个无比疯狂、大胆到近乎骇人听闻的念头，如同黑夜中划过天际的闪电，在他的脑海中轰然诞生！
既然内部是一堵无法被撼动的铜墙铁壁……
那如果……
让外面天翻地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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