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辱和剧痛如同两条毒蛇，噬咬着林薇的心脏。她握着油腻的海绵，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伤口处传来的黏腻感和越来越浓重的甜腥味，提醒着她身体的崩溃正在加速。
“叮铃哐啷——！”
前面传来一阵惊呼和碗碟碎裂的刺耳声响。一个负责传菜的年轻小弟手滑，将一大托盘的残羹冷炙和油腻碗碟打翻在地，污秽的汤汁、面条、菜叶和破碎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仆街仔！眼瞓未醒啊！” 张莉的怒骂声立刻炸响，“执！即刻同我执干净！唔好阻住地球转！”
那个小弟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拾碎片。
张莉凌厉的目光扫过后厨，最终定格在离“案发现场”最近的林薇身上。她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恶意：“喂！新来嘅洗碗阿姐！你帮手清咗个潲水桶！装满佢！等阵要人收！”
潲水桶！那个一米多高、散发着食物腐败恶臭的绿色塑料大桶！里面混杂着各种厨余垃圾、油腻的汤水、骨头、甚至呕吐物，气味浓烈到能让人窒息！平时都是力气最大的杂工负责清理，而且需要佩戴厚手套和口罩！
这是赤裸裸的刁难！
后厨里其他几个洗碗工和杂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看向林薇。有同情，有麻木，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林薇的身体瞬间僵硬。清理潲水桶意味着要弯腰、用力，要将沉重的桶拖到指定位置…这些动作对右肩的伤口来说，无异于酷刑！那浓烈的恶臭更是伤口感染的头号杀手！
“莉姐…我…” 她试图开口，声音干涩嘶哑。
“点啊？唔想做啊？” 张莉眉毛一挑，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后厨唔养废人！做唔嚟就即刻同我执包袱走人！”
走人？失去这份活命的工作？林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海绵里。眼前闪过深水埗劏房的霉斑和那张冰冷的催租纸条。
“…冇…冇问题…莉姐…” 她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只剩下麻木的顺从。
她放下海绵，脚步虚浮地走向那个散发着地狱气息的绿色潲水桶。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胃袋一阵剧烈翻腾。她屏住呼吸，强忍着眩晕，用左手（右臂几乎不敢用力）抓住桶边缘冰冷的把手，身体前倾，试图将它拖离角落。
“呃——！” 右肩胛骨下方猛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那溃烂的伤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撕扯！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工装外套的后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绷带被彻底浸透，黏腻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脊背向下流淌！
“喂！你冇事啊？面青口唇白嘅？” 旁边一个正在切菜的年轻帮厨阿杰，看到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林薇死死咬着牙关，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她摇了摇头，用尽全身力气，将潲水桶猛地向前拖动了一小步。桶底与粗糙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每拖动一寸，都是对伤口的一次残酷碾压。
终于将沉重的潲水桶拖到指定位置。她几乎虚脱，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后背那黏腻湿透的感觉范围在扩大，甜腥的气味似乎连她自己都能隐约闻到。她能感觉到张莉那冰冷、带着审视和一丝快意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执干净地下！仲有心情抖？” 张莉的斥责如同冷水浇头。
林薇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拿起拖把，走向那片狼藉的污秽。弯腰，拖地。每一次俯身，右肩的伤口都像被钝刀切割。汗水、脓血、屈辱…混合在一起，在她后背无声地流淌、冷却，最终凝固成一片深色的、令人触目惊心的污渍烙印，深深烙在那件廉价的蓝色工装外套上，也烙在她这具残破躯体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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