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主任看来，苏弘扬等人的到来，也就是走马观花、敷衍了事。
等到吃饱喝足后，就拍拍屁股走人。
“关注我们？”王主任嗤笑一声，随即自嘲道：
“我们机械厂的工人就像后娘养的孩子一样，前些年厂子效益好的时候，我们厂的工资就比别的厂低。
如今就连下岗拿的补偿款，还是比别的厂子低！”
“哦？”
苏弘扬闻言，有些好奇地问道：“据我所知，咱们厂是市属国有企业，无论工资还是下岗补偿都有相应的计算标准。”
王主任对苏弘扬的话不屑一顾，回道：“你所说的标准，不过是领导糊弄我们这些工人的工具罢了！”
从王主任说的话可以看出，他对机械厂的管理层极为不满。
这些都是管理层长期不作为，公权滥用导致的恶果。
苏弘扬请教道：“王主任，我确实有些不明白。工资低我还能理解，毕竟工资和工龄、职称以及绩效有关。
但是下岗补偿标准可是有省市两级下发的文件，补偿多少都是有明文规定的，怎么能说是工具呢？”
王主任说道：“上面下发的文件想法是好的，可是到了我们这却变了样。工人的基本工资和工龄工资是固定的，但津贴和绩效是厂子可以自主调整的。
我们厂连年亏损，绩效奖金早就停发了。
现在倒好，下岗补偿标准按照现在的低工资算，你说这合理吗？
三年前我的工资都比现在高！”
苏弘扬大脑飞速运转，终于想通的其中的环节，企业为了节省下岗补偿款的支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王主任，这次下岗工人的名单是依据什么确定的？”苏弘扬再次追问道。
王主任本就是火爆脾气，这会儿越说越气愤，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吐槽起来：
“谁跟领导关系好，谁给领导送礼，谁就能留下！这就是他们的标准！就连我这个车间主任，一样在下岗名单里！”
苏弘扬这才明白上午王主任对孟浪态度恶劣的缘由，他自己都面临下岗，心里能不窝火吗？
“王主任，不对吧。”
苏弘扬满脸疑惑，追问道：“看你年龄也就四十来岁，又是车间主任，对车间工艺和管理都门儿清。
怎么看，你都不该在下岗名单里啊。”
90年代中期，国家就针对下岗分流方案发布了相关文件。
安南市作为东北老工业基地，下岗潮规模较大，省里和市里结合本地实际情况，已经出台下岗分流方案，明确人员筛选标准。
下岗人员名单遵循以下规则：
一、非核心部门、产能过剩岗位优先裁撤，保留技术骨干和关键岗位；
二、技术落后，无法适应新岗位要求的职工被列入裁撤名单；
三、长期旷工、考核不合格的优先裁撤；
四、接近退休年龄的员工，安排‘内退’，而非直接下岗。
按照文件要求，王主任不会在下岗的名单之中。
“因为我得罪了领导！我看到下岗名单后，本来不符合下岗要求的人，都在下岗名单里。
尤其真正那些有技术、能干活的人都要下岗，我就向上面提出了质疑，结果你自然就知道了。”王主任很是气愤的说道。
这个时期的国企就是这样，政企不分，管理混乱。
厂长在厂里就是土霸王，就是绝对的权威。任何敢挑衅他们的行为，都会受到打压报复。
“这种事就没人管吗？你们可以向市里领导反映情况啊。”温凯忍不住插嘴。
“要是反映有用，工人还会去上访吗？我是看出来了，这些当官的一个个腰包鼓鼓的，哪管工人死活！”
王主任这句话，波及面有点广，温凯赶忙大声咳嗽几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苏弘扬正色道：“王主任，你不能以点概面，以偏概全。
你要相信，咱们党员干部中，绝大多数都经得住考验，都是克己奉公、一心为民的优秀干部。
自古以来，哪个朝代没有腐败的官员。
就连对腐败惩治最严重的大明初期，一样发生了空印案和郭恒案。
腐败只是一小部分人，清正廉洁才是永恒的红色主旋律。”
王主任皱眉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只希望我们机械厂的工人能得到公正的待遇。”
交谈一会，苏弘扬大概看出来王主任的性格，典型的中年愤青小喷子。
凡是有他看不惯的人和事，不管涉及到谁，就是一顿狂喷。
苏弘扬不断引导他说出更多的事，王主任不负所望，说了许多厂子内部的隐秘之事，不过大多都缺乏实际证据。
其中，王主任提到的其中一件事倒是挺有意思，据他说，有一回他去孟浪办公室，正巧碰到吴玉芬从里面出来。
吴玉芬当时有些狼狈，头发凌乱，上衣扣子崩开一颗，两个膝盖通红，还拿着纸巾捂着嘴。
看到王主任过来，招呼都没打，就慌慌张张地跑了。
苏弘扬和温凯与王主任聊了一下午，挖掘出厂子内部诸多鲜为人知的小道消息。
待回到办公室时，夕阳已然西斜，已经到了快要下班时间。
邵中华见苏弘扬和温凯回来，便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对市劳动局的颜志行说道：“志行，你先讲讲今天了解的情况。”
颜志行清了清嗓子，说道：“邵秘书长，经过初步了解，机械厂现有员工3500余人，本次计划下岗职工1700余人。
咱们市目前平均工资每月800元，厂内给出的补偿标准是，职工工龄每满一年，支付一个月工资作为补偿。
工龄10年以下的，补偿标准按1倍执行；10年以上的，按1.2倍执行。
同时还设置了封顶标准，补偿金额不得超过24个月工资。
如今市机械厂工人每月平均工资600元，按此计算10年工龄的工人能拿到的补偿只有6000元，20年工龄的能拿到元。
下岗职工总补偿金额预计为1600万元。”
邵中华微微点头，接着看向冯珊珊，询问道：“冯珊珊，工人那边的诉求情况如何？”
冯珊珊立刻回应：“邵秘书长，我与工人代表取得联系并沟通。
他们主要有三点诉求：
一是平均工资要求按照安南市平均工资来计算；
二是取消补偿的封顶标准；
三是希望一次性付清所有费用，包括拖欠的工资。
工人们的态度非常坚决，要求必须解决以上三个问题。”
综合颜志行和冯珊珊反馈的信息，机械厂的做法实在欠缺考虑。
仅以厂内平均工资作为计算依据，机械厂前些年效益良好时，工人平均月工资能超过800元，近年来效益下滑，工资才逐年降低。
厂方不参考市内平均工资，仅用厂内数据，确实不合理。
再者，设置的封顶标准，让那些工龄超20年的工人怎能心平气和，背后骂娘也在情理之中，难怪工人会走上上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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