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暑假,叶章宏将成为一名初中生,就要离开上山村,到镇上的凤来四中就读了。对于即将成为一名初中生,他的心里充满了期待。不过,他甚少接触外面的事物,所以即将到来的初中生活,对他而言同样充满了未知与彷徨。
他的情况比较特殊,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远赴深圳谋生,把他和年幼的弟弟留在了家里,他们好几年才能见上父母一面。可以这样说,他们是改革开放以来的第一代留守儿童。
不可否认,家人待他很好,不论哪一点都没有亏待他——爷爷辅导他的学习,奶奶照顾他的生活,叔婶对他视如己出。若与村里的一些同龄人相比,他的生活甚至还要优越一些。
然而,即使再优越的生活,恐怕也不能弥补关于父爱和母爱的缺失。
他的写作能力很强,每次作文都能得到高分。但他最害怕以父母作为命题的作文,要不是父母回来了一趟,他都要忘记父母长什么样子了,如何还能够书写有关父母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还要经常受到叶国展等人的嘲讽,说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他心不在焉地翻开破破烂烂的初一语文课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行歪歪扭扭、潦草至极的小字。爷爷好歹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校长,书法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尤其是毛笔字。村里一些红白喜事需要用到的对联,或者是学校的布告通知,几乎都是出自爷爷之手。毫不夸张地说,村里几乎每户人家都有爷爷的“墨宝”。可偏偏这样一位校长,却教不出儿子、女儿、侄子、侄女写几个像样的字,反倒是孙辈们,写的几个字还算有几分模样。
章宏仔细地看了看那几行小字,发现那并不是读书笔记,而是一些港台流行歌曲的歌词。他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正儿八经的读书笔记根本就没有几个字,几乎都是这样的歌词。也难怪他姑姑彩蝶的成绩一直不好,原来是把心思都用在这些上面。
此时的章宏,心思并不在学习上面,就饶有兴致地看着书上的歌词。不过,姑姑的字迹实在太过潦草,他仔细辨别了好久,也没能认清所有的字。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合上书本,慢慢就开始发呆了。
小学毕业了,他即将踏入一所陌生的学校,迎接他的将是一些陌生的新同学、新老师。此时,他不禁怀念起小学的时光,怀念起小学的同学们。他们在干嘛呢?估计都在尽情地玩乐吧!
想到这里,他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每一个假期,整个年级就只有他必须乖乖地待在家里读书写字。即使小学生涯结束,也是如此。
弟弟写了一些暑假作业,就扔下笔跑了。章宏知道他一定是去了小卖部。弟弟可比他安分多了,除了家里和小卖部,弟弟从来不会到处乱跑。再加上弟弟的成绩一向稳定,爷爷对他格外放心,也就管得相对宽松一些。
章宏就不一样了,只要稍一不注意,准会溜出去,满世界疯玩。
爷爷去了石顶宫,二婶照看小卖部,二叔忙着修水泥路,奶奶则是在水池那边洗衣物,现在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对啊,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何不趁这个机会溜出去转一圈呢!他知道,只要爷爷回到家能看到他,就不会说什么。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扔下课本,撒腿就往外面跑。刚跑几步,他寻思着一个人不好玩,于是就转身跑向堂叔家。
他和堂叔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一起长大,早已建立牢不可破的革命友情。可是,不用多久两人就要到不同的学校就读,所以他更加珍惜目前能够相处的机会。
堂叔家的大门虚掩着。
章宏推开门,轻轻唤了一声堂叔的名字,但没有人应答。他看到墙角的锄头、斗笠、簸箕不在了,就猜想堂叔准是又出门干农活了,他只好悻悻地掩上门,沿着屋旁的小路走到大马路上。
这一段路的水泥已经浇筑完成,但距离整条路通车,还尚需一些时日。
他即将是一名初中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漫山遍野四处疯玩了。小溪倒是一个好去处,但小溪现在已经成为低年级学生的天下,他可不想去当那个“孩子王”。山上还可以摘乌饭子和桃金娘,但随着这些年烧煤日渐普及,上山割铁芒萁、砍柴火的人家逐渐减少,山上的杂草灌木非常茂密,有些小道已经走不了人了,章宏一个人可不敢去。石顶宫现在可热闹呢,只是爷爷正在那里……
那还能去哪里呢?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摩托车喇叭声。
他回过头,看见了小神棍赵东庆。
小神棍很是威风地坐在黑嘉陵摩托车上,问:“班长,你不用在家里好好学习吗?”
同学们都知道,班长的假期都是待在家里读书写字。
章宏原本很厌恶这个小神棍,但现在大家都小学毕业了,以前的“恩怨情仇”也就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真挚的同学情谊。他没有回答小神棍的问题,而是很惊讶小神棍居然骑上了摩托车。
这可是学校明令禁止的行为。
他赶忙提醒道:“你怎么骑摩托车了?你不怕被老师看到,被老师批评吗?”
小神棍放肆一笑,得意地说:“我又不读书了,没有老师可以管得了我。天大地大,现在是唯我独尊!”
章宏这才想起小神棍早已决定不上初中。
小神棍又问:“你准备去哪里?”
章宏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要不,我带你去兜兜风?”
章宏看着小神棍,心里很是犹豫,也很是怀疑小神棍的驾驶技术。
“上来!”小神棍催了一句。
章宏只好顺从地坐到摩托车的后座上。
小神棍挂上档、放开离合、又加了一把油,摩托车开始往前行驶。不过,大概是小神棍的技术不好,摩托车整个摇摇晃晃的。
章宏有点害怕,急忙抓住小神棍的衣服。
小神棍尽量控制住摩托车,让摩托车行驶得平稳一些。
章宏这才稍稍安心。
摩托车继续往前行驶,但行驶了不远就被拦了下来——前方正在浇筑水泥路,不让车辆通行。
没辙,小神棍只好调了头,然后在已经通车的路段上来回兜了两圈。这样兜圈也没有意思,小神棍就自作主张,将摩托车开上了前几日刚刚开出来的通往石顶宫的土路。
摩托车在土路上很是颠簸,让章宏不由得揪起了心,以至于忘记了他的爷爷就在石顶宫里。
小神棍本来就没学几天车,在水泥路上倒还能稳当地驾驶着摩托车,可到了这凹凸不平的土路,就逐渐无法控制住摩托车了。
突然,摩托车陷入了软泥中,一下子动弹不得。小神棍放下脚撑住摩托车,可不知为何居然猛加了一把油门,摩托车一下子冲了出去。由于摩托车的冲力太大,小神棍根本驾驭不住,结果连人带车一起摔落路边的斜坡。
若不是斜坡上有几丛灌木挡着,还指不定要摔多远。
小神棍这下可摔得不轻,胳膊被树枝划开了,脑门磕出一个大包,整个人还被压在摩托车下动弹不得。
很快,他痛苦地喊叫起来。
章宏除了摔疼了膝盖,以及被树枝划伤了脸颊,倒没有什么大碍。他急忙爬了起来,想要扶起小神棍,可小神棍被压在车下,他怎么也扶不起来。他尝试着移开摩托车,但由于斜坡角度的问题,根本移不开摩托车。。
小神棍又疼又急,开始杀猪一般惨叫起来。
惨叫声传到石顶宫里,人们纷纷跑了出来。
二路女人听到是儿子的声音,立即甩着身上的肥膘,急急燎燎地飞奔过来。
叶金水、叶永能和石顶宫里的一些人随后也飞奔过来。
大家走下斜坡,七手八脚挪开摩托车,一部分人将小神棍抬到路面上,另一部分人则合力将摩托车抬了上来。
二路女人忧急地检查着儿子的伤势;叶永能嘴里埋怨了几句,但也蹲下身来,看看儿子伤哪里了;老神棍并不关心他的孙子,而是心疼地检查着那一辆刚买不久的黑嘉陵摩托车。
嚎哭了几嗓子,小神棍渐渐平静下来。他的家人判断他只是受了皮外伤,所以就由他爸背回去抹点药油。
人们的视线这才转移到叶章宏身上。
确定他也没有什么大碍,人们就各自散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叶永诚出现了。
他看了孙子一眼,冷冷地说:“让你在家里学习,你却跑出来玩,怎么不把你摔得重一点呢?”
章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慌张地站在原地。
永诚不想再说什么,转身返回石顶宫。
章宏这才敢揉一揉膝盖上摔疼的地方,然后沿着刚开好的土路,慢慢地走回家。
午饭时分。
永诚回到家中,但并不着急吃饭,而是把章宏叫到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你先背几篇初中的课文给我听听,背不出来就不用吃饭了!”
章宏愣住了。
爷爷并没有交代要背课文,早上他也就简单地翻了翻书。他很快就明白了,爷爷这是准备惩罚他。
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今看来只好饿肚皮了。
家人都开始吃午饭,就章宏一人待在客厅里背书。自从他升入三年级,他就很少受到爷爷的惩罚。
他觉得有些委屈……
就在这个时候,姑姑叶彩蝶回来了。
永诚夫妇迎了出来。
彩蝶看着正在背书的侄子,不解地问:“你怎么不去吃饭?”
章宏不敢回话。
郭惠珍不满地看了老伴一眼,说:“还不是你三叔……”
她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都放暑假了,让他出去玩一会,又能怎么样嘛?”彩蝶也很是不满,居然责备起她的三叔。
她走到侄子的面前,抢走他手里的书,态度很是强势,说:“难得放一个暑假,尽知道让你读书,早早晚晚把你读成书呆子!不背了,去吃饭,吃了饭,我带你去县城玩!”
说完,她也不管三叔会不会有意见,拉着侄子走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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