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一曲苍凉的挽歌。
洞内，跳跃的篝火是唯一的光源，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在斑驳的石壁上，平添了几分诡秘。
叶明远和刘氏早已在沉沉的睡梦之中，均匀的呼吸声，让这方小小的天地显得愈发静谧。
叶蓁蓁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目光却没有焦点。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空间实验室那冰冷的分析报告，心脏因为过度亢奋而砰砰直跳。
她知道，自己发现的，不仅仅是一座铁矿。
那是足以在乱世中安身立命的基石，是能够锻造出百万雄兵的利刃，是通往权力巅峰的阶梯！
可这个秘密，太过沉重。
它像一柄双刃剑，握在手中，既能披荆斩棘，也可能割伤自己。单凭她和父母，根本守不住，更别提去利用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洞穴的另一头。
萧衍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他手中的拐杖，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光明，一半阴影，如同他那深不可测的内心。
这些天的相处，让她对这个男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冷静、自律，有着远超常人的坚韧与毅力。即便身处逆境，伤重垂死，也从未有过半分颓丧与绝望。他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久居上位的沉静与威仪。
他是一头暂时收敛了爪牙的猛虎，是一条潜伏在深渊之中的巨龙。
将这个秘密告诉他，无疑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们将成为最坚实的盟友，共同执掌这份足以改变天下的力量。
赌输了……她和她的家人，连同这个秘密，都将成为他重返巅峰的垫脚石，尸骨无存。
叶蓁蓁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许久，她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眼神中的犹豫与挣扎，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与决绝。
她站起身，动作轻缓地，走到了萧衍的面前。
几乎在她靠近的瞬间，那双紧闭的眼眸，便倏然睁开，锐利如鹰，不带一丝睡意。
“有事？”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警觉。
叶蓁蓁没有说话。她在他身旁不远处蹲下，与他平视。然后，她从怀中，掏出了那块黑沉沉的、毫不起眼的石头，轻轻地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石头的棱角，在火光下，折射出一丝幽暗的金属光泽。
萧衍的目光，只在那石头上停留了一瞬，瞳孔便猛地一缩。
他伸出手，将那块石头捡了起来。入手的分量，远超同等大小的普通石块。他用指甲在上面用力划过，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赤铁矿……”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而且，是品相如此之高的富矿！”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地射向叶蓁蓁：“你在哪里找到的？”
这个问题，与叶蓁蓁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就在今日我去找寻香料的那条干涸溪谷尽头。”她迎着他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语气平静地陈述，“那里有一整片断崖，下面的土石，都是这种颜色。我猜，这块矿石，只是冰山一角。在那下面，埋藏的，可能是一座我们无法想象的巨大矿脉。”
洞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萧衍紧紧地攥着那块矿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看着眼前这个神情镇定的少女，心中的惊涛骇浪，比初见她拿出“仙丹”时，还要猛烈百倍。
她不仅找到了铁矿，她还准确地判断出了它的价值，甚至推测出了它可能的储量！
她平静地说出“巨大矿脉”四个字时，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没有贪婪，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这个叶蓁蓁，她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你可知，此物一旦现世，会引来何等腥风血雨？”萧衍的声音，冷得像冰，“凭你我之力，守不住它，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在试探她，也在提醒她。
叶蓁蓁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决然。
“我当然知道。”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萧公子，难道你以为，我们现在就没有杀身之祸了吗？那些追杀你的，那些在村子里烧杀抢掠的土匪，还有这该死的、人如草芥的乱世！没有力量，我们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她的目光，在这一刻，亮得惊人。
“我不想再过那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日子了！”
“有了它，”她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萧衍掌心的那块矿石，“我们或许不能立刻扭转乾坤，但至少，我们能拥有选择的权利！是继续东躲西藏，还是筑起高墙，将所有觊觎我们的人，都挡在外面！这个权利，我想要！”
一番话，说得萧衍的心神，都为之剧震。
选择的权利……
这五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这一生，看似尊贵，却何曾有过真正的选择？从被推入夺嫡的旋涡，到被构陷追杀，亡命天涯，他走的每一步，都是被动的，都是在绝境中求生。
而眼前这个少女，却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将一份足以撬动天下的力量，摆在了他的面前，并且告诉他，她想要的，只是“选择的权利”。
他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那里面有对未来的期盼，有不甘于命运的抗争，还有……对他全然的、不设防的信任。
是的，信任。
她将这样一个足以引来灭顶之灾的秘密告诉了他，这本身，就是一场赌上全家性命的豪赌。
她赌他，不会为了独吞这份宝藏而杀人灭口。
她赌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盟友。
许久，萧衍攥紧了手中的矿石，掌心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他心中所有的戒备、猜疑、试探，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某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初时很轻，带着一丝自嘲，而后越来越清晰，透着一种压抑了许久的畅快与豪情。
“选择的权利……”他重复着这五个字，眼中的光芒，比洞中的火焰还要炽热，“说得好！”
他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无比郑重，一字一句地说道：“叶姑娘，你今日，不仅给了我一条命，还给了我一个……可以翻盘的天下。”
“从今往后，你我，便是盟友。你的家人，便是我萧衍的家人。谁敢动他们分毫，我必让其血债血偿！”
这番话，不是一个落魄书生能说出的。
那是一种发自骨髓的承诺，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与王者的霸气。
在这一夜，在这小小的山洞之中，一份以铁矿为凭，以信任为基的盟约，就此悄然立下。
它将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的命运，彻底拧在了一起，也将在未来的岁月中，掀起一场足以席卷天下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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