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议事厅内的烛火已被点亮，将桌案上那堆雪白的银锭映照得熠熠生辉。
众人还沉浸在九十两纹银带来的巨大冲击中，萧行沉稳的声音却已将他们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柳城商路初开，是个好兆头。但这只是开始。”他环视了一圈心腹部下，目光最终落在了负责军务的王铁柱身上，“铁柱，先说说上次剿灭黑风寨的战果。”
被点到名的王铁柱立刻站直了身子，黝黑的脸上满是肃然。他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禀主公!此役，我方阵亡兄弟三十七人，伤五十二人。斩杀悍匪一百一十余人，俘虏……俘虏三百二十八人!缴获兵器铠甲数百，粮草辎重无数!”
他说到“阵亡兄弟”时，声音低沉，眼眶泛红，而说到战果时，又充满了自豪。
萧衍的脸色也凝重了些。他缓缓起身，对着在场所有人，深深一躬。
“战死的兄弟，皆是我清水谷的英雄。他们的家人，由我们奉养终老!抚恤金，按最高标准的三倍发放!”
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
“受伤的兄弟，务必用最好的伤药，保证他们痊愈。所有参战的将士，论功行赏，绝不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人!”
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热了起来。这就是他们愿意誓死追随的主公，有情有义，赏罚分明。
“主公仁义!”众人齐声应道。
萧衍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三百多名俘虏，如何处置?都说说吧。”
此话一出，议事厅内刚刚还热烈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王铁柱第一个开口，煞气腾腾地说道：“主公，这些土匪手上都沾着咱们兄弟的血，留着他们，就是养虎为患!依俺看，除了那些有手艺的工匠，剩下的……全都杀了，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一些军官的附和。在他们看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不可!”负责后勤民生的张管事立刻反驳道，“主公，咱们山谷眼下百废待兴，开荒、建房、修路，处处都缺人手!这三百多人，可都是壮劳力，杀了太可惜了!不如将他们贬为奴隶，让他们干活赎罪。
“当奴隶?张管事，你想得太简单了!”王铁柱立刻反驳，“他们毕竟是土匪，野性难驯，一个看管不好，随时可能暴动!到时内乱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只要严加看管，分化瓦解，又能出什么乱子?”
“你说的轻巧!你去看管吗?”
两派人争执不下，议事厅内顿时吵成了一片。
萧衍端坐不动，深邃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他望向了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叶蓁蓁。
“蓁蓁，你怎么看?”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叶蓁蓁身上。
叶蓁蓁迎着众人的视线，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王大哥，我想问你，那三百多名俘虏里，有多少是真正的悍匪，又有多少只是被裹挟求生的普通流民?”
王铁柱一愣，挠了挠头：“这个…俺没细分，看着都差不多。”
“张管事，”叶蓁蓁又转向另一边，“如果将他们贬为奴隶，让他们日夜劳作，却毫无希望，你觉得他们是会感恩戴德，还是会积怨在心，时刻准备反抗?”
张管事张了张嘴，也答不上来。
叶蓁蓁走到众人中间，清亮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杀，是下下策，只会让我们背上残暴之名，吓跑那些想要投奔我们的百姓。奴役，是中策，看似解决了劳力问题，却埋下了巨大的隐患。而我以为，我们有更好的选择。”她停顿了一下，见所有人都被吸引，才继续说道：“我建议，对所有俘虏进行甄别。第一，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匪首，公开审判，明正典刑，以做效尤!第二，对那些手上没有血债、被胁迫的普通人，我们给他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王铁柱忍不住追问。
“一个通过劳动，重获新生的机会。”叶蓁蓁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称之为“劳动改造’。让他们和我们的人一起干活，同吃同住，但待遇略有差别。同时，要让他们上课，让他们明白，清水谷要建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园，我们为何而战。让他们知道，只要他们真心悔过，努力劳动，就能和我们一样，成为清水谷堂堂正正的居民，分到田地，娶妻生子。”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不杀，不奴役，而是给他们希望，把敌人变成自己人?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能行吗?”有人小声嘀咕，“万一他们是假装的呢?”
“所以才要甄别，要观察，要设置考核。”叶蓁蓁仿佛早就料到他们的疑虑，“这是一个筛选的过程，能留下来的，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人。各位想一想，我们清水谷未来要面对的敌人，会比黑风寨强大十倍、百倍!我们的人口，必须不断壮大!靠什么?靠的就是我们能给天下流民一个他们在哪都找不到的希望——一个公平、安稳、有尊严的活法!”
她的话音落下，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就连最顽固的王铁柱，也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叶蓁蓁转身回到桌案旁，拿起那张她早已准备好的巨大图纸，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而且，要容纳这么多人，我们现在的山谷，太乱了。”
一张前所未见的规划图，呈现在所有人面前。上面用精准的线条，将整个山谷划分得井井有条。
“这里，是居住区，”叶蓁蓁的手指在图纸上划过，“所有房屋统一规格，整齐排列，中间有排水渠，有公共的食堂和广场。
“这里，是农耕区，根据日照和水源，划分出不同的田地，统一规划水利灌溉系统。
“这片在下风口的区域，是工坊区。铁匠铺、砖窑、纺织坊、酿酒坊……集中管理，互不干扰，也避免了对居住区的污染。
“还有这里，是练兵场。必须足够开阔，能容纳数干人同时操练!”
随着叶蓁蓁的讲解，一个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生机勃勃的全新山谷，仿佛活了过来，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家园，可以被规划得如此清晰，如此……壮丽。
萧衍看着那张图，看着图旁神采飞扬的叶蓁蓁，眼中的激赏与柔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叶蓁蓁身边，握住她的手，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对所有人下令。
夫人的话，就是我的命令。从今日起，清水谷所有建设，均按此蓝图执行!俘虏的改造计划，由张管事主理，王铁柱协助，务必办好!’
“是!”这一次，再无半点异议，所有人的声音里都充满了亢奋与期待。
会议结束，众人带着满心的震撼与憧憬散去。
萧衍牵着叶蓁蓁的手，走在回屋的路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日去柳城，带上这张图吧。”萧衍轻声说，“让他们看看，他们投资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叶蓁蓁抬起头，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明日的柳城之行，不再仅仅是为了卖几样新奇的货物，更是为了给这张宏伟的蓝图，拉来第一块至关重要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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