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研墨的清水滴入宣纸，一层层晕染开来，将白日的喧嚣与燥热悄然吞噬。古老的江南小镇亮起了灯火，起初是零星几点，怯生生的，随即便大胆起来，连缀成片，勾勒出飞檐翘角、小桥流水的温婉轮廓。这些暖黄色的光晕，慷慨地投映在墨绸般平静的河面上，随着微澜轻轻晃动，碎成一片迷离而梦幻的光影，仿佛将整条河都变成了流淌着星光的银河。
顾景笙和苏汐暖并肩漫步在河岸边的青石板路上。晚风自水面而来，带着湿润的水汽和隐约的水草清香，拂过面颊，驱散了白日里最后一丝余热，只留下沁人心脾的凉爽。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交握着，顾景笙的掌心宽厚而温暖，将苏汐暖微凉的指尖妥帖地包裹其中，那稳定传来的体温，像是一种无声的语言，诉说着无需言明的安心与依靠。他们走得很慢，步履协调，耳边只有风吹柳叶的沙沙声、偶尔从远处画舫传来的隐约丝竹声，以及彼此轻缓的呼吸声。一种深沉的、历经风雨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宁静与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河岸旁，年代久远的垂柳披拂着满头青丝，长长的枝条几乎要探入水中，在晚风中袅娜地摇曳，姿态柔婉，仿佛一位位伫立水边的古典佳人，正对着如镜的河面，低吟着亘古不变的温柔诗篇。
“汐暖，”顾景笙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苏汐暖。河灯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将他平日里略显冷峻的线条柔和了几分。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那里面有回忆的波澜在轻轻涌动。“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在京郊那座守卫森严的‘松涛苑’。”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将苏汐暖的思绪瞬间拉回到了那个危机四伏、邪气弥漫的夜晚。“那时候，面对那个被‘噬灵’操控的老者和层出不穷的邪术攻击，你明明自己力量也尚未纯熟，却毫不犹豫地，一步挡在了我的身前。”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翻涌起复杂的情愫，有后怕，有震撼，更有一种从此认定般的决绝，“就在那一刻，看着你纤细却无比坚定的背影，我就在心里对自己发誓，顾景笙，你此生就算拼尽一切，也一定要护她周全，绝不能再让她独自面对任何危险。”
苏汐暖的眼眶骤然一热，视线瞬间变得有些模糊。那段充斥着黑暗能量、生死一线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刺骨的阴冷，看到了那狰狞的黑影，体会到了那种近乎绝望的压迫感。“我也记得，”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那个时候，被那邪术影响，精神几近崩溃，我真的以为……那就是终点了。是你，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还有傅大哥，他为了挡住关键一击身受重伤……还有……珑渊前辈……”提到那个为了最终胜利而选择消散的导师，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尖锐地疼了起来，“如果不是你们，每一个人，用尽全力拉住我，护住我，我根本……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走到今天，站在这里，看这灯火，吹这晚风。”
顾景笙抬起手，指腹带着灼人的温度，极其轻柔地拭去她眼角那即将滚落的泪珠，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易碎的珍宝。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又蕴含着钢铁般的坚定：“都过去了，汐暖。那些腥风血雨，那些生死考验，都结束了。我向你保证，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再让你置身于任何险境之中。”他顿了顿，目光环视了一下这安宁的河岸，灯火人家，最终重新落回她带着泪光的眼眸，“我能给你的，或许不再是战场上荡气回肠的守护，也不是商界里翻云覆雨的手段。我所能奉献的，只是我余下的、全部的生命时光。用这一辈子的时间，守着你，护着我们共同的家，守护这份……我们拼尽所有才换来的、看似寻常却珍贵无比的平静岁月。”
他的目光深邃如这夜色下的河水，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足以将她彻底淹没的、浩瀚而专一的深情。苏汐暖凝望着他，心脏被一种饱胀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充满。她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是站在商业帝国顶端挥斥方遒的王者，是能在枪林弹雨与超自然威胁面前沉着应对的英雄。可为了她，他心甘情愿地收敛了所有锋芒，放下了曾经的荣耀与光环，学着洗手作羹汤，耐心地陪她侍弄庭院花草，愿意将生活的重心，完全倾斜到这与她共度的、细水长流的日常里。
“景笙，”她心中激荡着万千情愫，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唤。她微微踮起脚尖，仰起头，在那张写满了承诺与深情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轻柔如羽、却带着她全部温度与信赖的吻。“有你在身边，对我来说，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不需要什么波澜壮阔、惊天动地的爱情传奇。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牵着你的手，在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里，一天天，一年年，慢慢地，一起走到白发苍苍。这样就很好，再好不过了。”
顾景笙浑身一震，随即猛地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纤细的身躯彻底嵌入自己的胸膛，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分离。他将脸埋在她带着淡淡发香的颈窝，呼吸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雅安宁的气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极度激动而产生的颤抖：“我也是，汐暖……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微微松开她一些，双手仍牢牢握着她的肩膀，目光如同最亮的星辰，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将此刻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汐暖，”他再次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如同在许下此生最重要的誓言，“我知道，你走过的路，比许多人都要艰难；你肩上曾背负的，比山岳还要沉重。所以，我不想给你任何压力，更不愿用任何形式束缚你。我只想让你清清楚楚地知道，无论未来是晴空万里，还是偶有风雨，无论我们是健康顺遂，还是可能会遇到困难，我，顾景笙，都会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滚烫的真心：“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彼此生命中最不可替代的那个人。快乐的时候，第一个想与你分享；疲惫的时候，你的港湾永远在这里。我希望，从此刻起，往后的每一个清晨，睁开眼能看到的是你；往后的每一个黄昏，能携手共度的也是你。余生漫漫，我希望每一天，每一刻，都能有你参与。”
这朴实无华，却比任何华丽辞藻都更能打动人的告白，像一股最温暖的热流，瞬间冲垮了苏汐暖心中最后一道堤防。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划出晶莹的痕迹。她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地、一遍遍地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我愿意，景笙！我愿意！我愿意和你一起，度过往后的每一天，无论是平淡还是精彩，只要是和你一起，我都愿意！”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顾景笙的心脏，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去探口袋里的那个丝绒小盒。指尖已经触碰到那微凉的质感，但他用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按捺住了这股冲动。——不，还不是时候。他在心中默念。他精心策划的那个场景，那片她心心念念的薰衣草花田，才是配得上这份郑重承诺的最佳舞台。他要给她一个完美无瑕、足以铭记一生的惊喜。
清冷的月光仿佛也懂得了人间的柔情，变得分外温存，如水银般静静流淌，将相拥的两人温柔地笼罩。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投射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仿佛就此定格，再也分不开彼此。河边的晚风依旧轻柔地吹拂着，裹挟着水汽、花香，以及此刻弥漫在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甜蜜气息，悄无声息地，见证着这段穿越生死、归于平淡，却愈发深沉而真挚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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