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览子起哄道,随即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小曼在一旁嬉笑道:“呆子,人家双哥还没开始说呢!”
“今夕定何夕,今夕岁还除,义冢守岁,真情灯火照围炉”小双一边吟诗,一边摇头晃脑起来,“但惜年从节换,便觉物是人非,遗孤尚沈浮,万事古如此....聊作....旧....旧....”
吟到此处,小双哽咽起来,掩面摆手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突然...”
“哎呀!好诗!”览子虽然听不懂文邹邹的诗,但看小双的样子,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赶紧咋呼起来,调节气氛,“双儿,小曼,这样,哥也吟一首,嗷,吟一首这个这个,开心诗!听好了!”
说罢,他也学着小双的样子,摇头晃脑起来,左三圈,右三圈,春晚第一个节目都表演完了,他才终于憋出来个屁,放道:“呃...这个...年年年,年年都....过年!欸嘿,下一句是...人人人,人人都团圆!这个这个....嗯...小的领红包,老的...老的得掏钱!有媳妇的搂媳妇儿,老光棍子直流涎!呃....那个那个....外面咣咣放鞭炮,屋里啪啪...”
“得!打住!你这也叫诗啊!”小双缓和了情绪,打趣道,“再让你说两句,帽子叔叔就来敲门了!”
一旁的小曼,缩在览子身后,咯咯笑起来。
“小曼来一个!”览子哈哈笑着,把小曼从身后扶正。
小曼遮着通红的脸,一个劲的摆手自从,火灾之后,小曼性格里的泼辣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卑和敏感。
见小曼为难,小双赶紧把话茬接过来。
“各位,今天过年,这第一杯酒,应该敬咱们的亲人”他看着五个整齐摆放的空碗筷,强忍着哽咽,声音有些颤抖,“爸,妈,爷爷...”
“爸,爷爷...”览子也举杯。
“妈...”小曼眼里泛泪,强忍着。
谁也没再说下去,举杯,一饮而尽。
三人长吁一口气,借着酒辣,抹了抹眼睛。
“过年,开心点,开心点!”
“对,开心点!动筷子,吃!吃!”
酒过三巡后。
“欸,双....我告诉你,知道吧,啊”览子已经上了状态,舌头开始拌蒜,“今天,今言,不不不,今年,今年啊,是真他妈的长啊,比过去十几年,都他妈的长!”
“哥,大哥,亲大哥!今儿过年,咱别的不说,咱就高兴!嗷,高兴就行了,嘛是真的啊,我告诉你,咱,咱哥俩”小双也开始滚起了车轱辘话,他突然起身,要凑近对面的览子,这一下,要不是小曼扶着,桌子差点被小双的大腿面掀了,“就...咱哥俩是真的!”
“对!没错!双啊!”览子说着,也要起身,脚下一滑,又坐回床上,踢倒的啤酒瓶子,在地上叮叮咣咣的响着,他也不管不顾,嘴里呜咽半天,嚎哭起来。
小曼没说话,只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任辛辣的感觉,从里到外地灼烧自己。
她知道,这一年,哥俩心里攒了太多的苦,见哥俩这一哭,勾的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只好一边收拾残局,一边抹泪,一不小心,把汤底的辣椒,抹进了眼里,辣的她分不清,那些泪里,哪些是苦,哪些是辣了。
待她收拾完残羹剩饭,将值班室恢复原状以后,看着已经吐完睡熟的览子和小双,她心底升出一份强烈的感激之情,没缘由地,她对着览子和小双,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关门走了。
她之所以出门,不是因为屋里散不去的烟味油味,也不是忌讳跟大老爷们共处一室,而是单纯地想去外面转转。
午夜,阵阵寒风从耳边剠过,远处几声鞭炮和狗吠,炸响在宽旷的冬夜。
她踩着积雪,感受鞋底传来的沙沙震颤,令她感到久违的轻松。
她抬头望着天空,借着晕乎乎的醉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珍宝一般缓缓吐出。
“呼....”
她享受此刻,享受夜晚,享受万家灯火之外的无人问津,这让她有安全感。
她摘下帽子,摘掉围脖,摘掉口罩,让整张脸,都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
不被注视的生活,真好。
她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哼起了小曲,尽管脸蛋和耳垂被冻的刺痛,但在此刻,她想,和外人眼光里的刺比起来,这点刺痛,倒成了一种享受。
想到这里,她笑了,两个酒窝被隆起的疤痕侵占,她摘下手套,用食指点了点隆起的酒窝,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将她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她俯下身,将两只手,插进雪堆,任凭寒痛刺穿皮肤,渗入指骨,才抽出手来。
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近脸蛋,终于,指尖不再传来那种令她厌恶的粗糙了。
她笑了,她哭了,她明白,过去美好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如坠冰窟,浑身的痛觉神经像是被切断又突然联通,望着四下无人的雪地,她感到害怕。
她重新戴上帽子,戴上围脖和手套。
她想起上学时,课本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她摸摸口袋,翻出了一个打火机。
自火灾之后,她戒了烟,不是为了身体健康,而是怕火。
多少次,她都试着点燃打火机,但她做不到。
在拇指即将“咔哒”出火花的临界点,她都会想起那根刺穿母亲身体的钢筋。
今天,新年的第一天,她做到了。
火苗在寒风中缩成蓝蓝的一团,她护着那捧光,感受着掌心的温热。
“英小曼”她叫着自己的名字,“祝你生日快乐。”
她闭眼许愿,再睁开眼时,视线又模糊了。
她没有许下任何愿望,她意识到,愿望是属于未来的,而她,或许早已失去了许愿的资格。
火苗灭了。
“未来...未来...”她摸着粗糙的脸颊,带着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厌恶,喃喃道:“好可怕的东西。”
路灯将雪照亮,可她却觉得,眼前漆黑。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摘下帽子、围脖和手套,脱下羽绒服,片刻犹豫过后,又弯腰脱了鞋袜,赤脚踩在雪上。
“唔...好痛....”
她克制着颤抖,轻轻躺进雪中,就这样吧,她想,所有的痛苦,就这样...结束吧。
刺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像寒风中的火苗般,缩成蓝蓝的一团,直到脱离有形的实体,不断变轻....变轻。
她就这样,缓缓闭上了眼,在新年第一个太阳升起之前,带着绝望与内疚,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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