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山来,步入凡尘,景致便大不相同。
青岚宗所在的山脉灵秀俊逸,云雾缭绕,乃是修仙悟道的清净之地。而山外的官道,则是另一番人间烟火景象。尘土在车轮马蹄间微微扬起,道旁有挑着担子的货郎吆喝,有拖家带口赶路的行人,偶尔还有鲜衣怒马的镖队隆隆驶过,带起一阵疾风。空气里混杂着泥土、汗水、牲畜以及路边食摊传来的食物香气,虽有些驳杂,却充满了勃勃生机。
白辰依旧是一身灰布衣,走在人群中毫不显眼。他步履从容,看似不快,却总能在人流缝隙间恰到好处地穿行,仿佛周遭的喧嚣忙碌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一切,久居山上的清静,偶尔换换这红尘滋味,倒也觉得新鲜。
如此行了大半日,日头略略西斜,官道延伸进一片林木蓊郁的丘陵地带。此处前后不见村镇,显得有几分僻静。道旁的树木高大,枝叶蔽日,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凉。
正行走间,前方不远处的树林里,隐隐传来兵刃交击之声,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娇叱与男子粗鲁的呵骂。
白辰脚步未停,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本不欲多管闲事,这世间恩怨仇杀每日不知凡几,他也管不过来。只是那女子的叱声听起来年纪不大,且透着一股孤立无援的焦急,而那些男子的呵骂则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戏谑与恶意。
“啧,麻烦。”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但还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拐了进去。
林间一片空地上,情形一目了然。
一名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着鹅黄色的劲装,此刻已是鬓发散乱,衣衫有多处破损,露出里面浅色的衬里,甚至隐隐有血迹渗出。她手持一柄青钢长剑,剑法灵动,看得出有些功底,但显然修为尚浅,此刻正被五六个穿着统一服饰的汉子围攻,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那些汉子穿的服饰颇为奇特,并非寻常江湖门派的样式,也非任何已知修仙宗门的袍服。乃是一种月白色的劲装,袖口和衣领处却用金线绣着某种类似云纹又似符箓的图案,在林中光线下隐隐反光,显得不伦不类。他们出手狠辣,配合默契,显然并非乌合之众,修为大致在炼气中期到后期,对付那少女绰绰有余。
“小娘皮,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回去!免得受皮肉之苦!”一个为首的刀疤脸汉子狞笑着,一刀劈向少女手腕,逼得她连连后退。
“休想!你们这群骗子!竟敢冒充白辰!”少女咬牙格开一刀,气息已有些不匀,但眼神依旧倔强。
白辰本已准备随手打发掉这几个碍眼的家伙,听到“冒充白辰”四个字,刚要抬起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冒充他?这倒是新鲜。他索性抱臂靠在一棵大树旁,暂且作壁上观,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刀疤脸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冒充?哼,我等乃是堂堂‘白仙宗’弟子,奉白辰宗主之命行事!你敢污蔑宗主,罪加一等!”
“白仙宗?”少女气得俏脸通红,“我呸!白辰前辈何等人物,岂会创立你们这等藏污纳垢、行事鬼祟的宗门!分明是你们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
“找死!”刀疤脸被戳到痛处,脸色一沉,攻势骤然加紧。其他几名汉子也纷纷招呼,刀光剑影将少女彻底笼罩。
眼看少女就要伤在刀下,白辰知道不能再看下去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驱赶蚊蝇般,随手屈指一弹。
一道无形气劲悄无声息地射出,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刀疤脸汉子握刀的手腕上。
“啊!”刀疤脸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酸麻,仿佛被烧红的铁钎刺中,钢刀“哐当”一声脱手落地。他惊骇后退,捂着手腕,又惊又怒地四下张望:“谁?谁敢管我们白仙宗的闲事!”
其他几名汉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攻势一缓。
那少女趁此机会,喘息着跳出战圈,同样警惕地望向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缓步从树后走出的白辰身上。
白辰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走到双方中间,先是对那少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才转向那群“白仙宗”弟子,语气平淡地问道:“光天化日,几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小姑娘,不太好看吧?”
刀疤脸见来人只是个穿着寒酸的普通青年(在他眼中),虽惊疑刚才那诡异的一击,但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又有宗门撑腰,胆气复壮,厉声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坏我白仙宗好事!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连你一块收拾!”
白辰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威胁,反而饶有兴趣地追问:“你刚才说,你们是白仙宗弟子?你们宗主是白辰?”
“废话!”刀疤脸挺起胸膛,一脸傲然,“我们白辰宗主,乃是得道高人,神通广大,在大秦帝国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小子若是怕了,现在就磕头认错,或许爷爷们心情好,放你一条生路!”
白辰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喃喃道:“白辰……开宗立派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话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那少女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急忙道:“这位大哥,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他们肯定是假的!我父亲与白辰前辈是故交,从未听说他创立过什么白仙宗!”
刀疤脸见两人一唱一和,怒道:“休得胡言!宗主他老人家深居简出,行事岂是你们能揣度的!这小丫头片子冒充宗主故人之女,擅闯我宗门重地,意图不轨,我等奉命将其擒回!你若要强出头,便是与我整个白仙宗为敌!”
白辰这下彻底来了兴致。他不再理会那几个色厉内荏的汉子,转向少女,语气温和了些:“姑娘,你说你父亲是白辰的故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要抓你?”
少女见白辰气度不凡,且刚才出手相助,心中多了几分信任,带着委屈和愤懑说道:“我叫阿清。我父亲多年前曾与白辰前辈有过交往。前些日子,我们听闻此地出现了一个‘白仙宗’,宗主竟也叫白辰。父亲觉得奇怪,白辰前辈若是开宗立派,怎会不通知旧友?便让我前来探望,顺便送上贺礼。”
她指了指散落在一旁的一个包袱,继续道:“谁知我到了那白仙宗,刚表明身份和来意,他们起初还很热情,可后来不知怎的,态度大变,不仅扣下了贺礼,还污蔑我是魔教奸细,派了这些人一路追杀我!这白辰若非冒充的,那就真是绝情寡义!亏我父亲还时常惦记着他,真是……真是瞎了眼!”
说到最后,阿清眼圈微红,语气中充满了被欺骗和背叛的伤心与愤怒。
白辰听着阿清的叙述,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愕然,再到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他活了多少岁月,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打着他的名号开宗立派,还干出这等扣押贺礼、追杀故人之女的勾当。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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