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断天抱着孩子化作流光消失,留下原地的白辰和红姑,以及那一小堆琳琅满目的婴儿用品,场面一时有些寂静和尴尬。
海风吹过,带着神兵岛特有的金属与火焰的气息,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微妙而复杂的情绪。
红姑首先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弯腰将地上那些岳断天留下的、品质堪比顶级法宝的婴儿用品一件件捡起,动作细致而郑重,仿佛在收拾什么绝世神兵的部件。她的侧脸线条在岛外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但眉宇间那抹惯有的英气与执拗却更加清晰。
白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干涩。“红姑……”他试图再次开启那个艰难的话题。
“闭嘴。”红姑头也不回,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将最后一块暖玉安神佩收好,直起身,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向白辰。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慌乱无措,而是恢复了剑域之主的锐利与坚定,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不容抗拒的意味。
“跟我来。”她简短地命令道,随即转身,朝着神兵岛内,岳断天离去的方向走去。红衣如火,在风中猎猎作响,步伐坚定。
白辰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揉了揉刚才被揪过、似乎还残留着痛感的耳朵,迈步跟上。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要来,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境下。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神兵岛独具特色的道路上。道路两旁是巨大的铸剑工坊,风箱轰鸣,锤声叮当,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偶尔有岛民路过,看到红姑都恭敬地行礼,目光好奇地扫过她身后穿着朴素、气质平凡的白辰,但没人敢多问什么。
红姑径直将白辰带到了一处位于悬崖边的精致院落,这里是她在神兵岛的居所。院外便是云海翻腾,下方隐约可见剑气纵横的深谷,景色壮阔而险峻。
“砰”地一声,院门被红姑用灵力带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她将怀里的婴儿用品小心地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后猛地转身,双臂环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美眸如同最锋利的剑尖,牢牢锁定白辰。
“现在,这里没别人了。”红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白辰,你给我说实话,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辰看着她这副审问的架势,头皮微微发麻。他试图组织语言:“此事说来话长,他其实是……”
“我不想听什么‘说来话长’!”红姑打断他,一步逼近,几乎要贴到白辰面前,仰头盯着他,“我问你,他是不是你和别的女人生的?”
“当然不是!”白辰立刻否认,这点他必须澄清。
“那你就是从哪儿捡来的?或者……是用了什么禁忌之法,凭空造出来的?”红姑的思维发散开来,语气越发危险,“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用那些邪魔外道的手段……”
“红姑!”白辰提高了声音,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我白辰再怎么样,也不至于……”
“那你说啊!”红姑猛地一拍石桌,震得上面的拨浪鼓和小铃铛叮当作响,“他父母是谁?现在何处?为什么是你带着他?还偏偏是这么个……需要人照顾的婴儿状态?”
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根本不给白辰喘息和完整解释的机会。她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眼中除了质疑,更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恐惧听到某个她不愿接受的答案,恐惧这突如其来的“家庭温暖”只是一场幻梦。
白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圈,心中那点无奈化为了更复杂的情绪。他了解红姑,她的暴躁和激烈,往往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与脆弱。万年等待,她承受的并不比自己少。
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意味:“红姑,你相信我,这孩子的身世绝非寻常,但也绝非你想象的那种不堪。他对我而言,至关重要,我绝不可能伤害他,更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他顿了顿,看着红姑的眼睛,认真地说:“只是他的真实身份,牵扯极大,甚至关乎天道隐秘,此时此地,并非言明的良机。而且……”他瞥了一眼岳断天离去的方向,“岳父他如今正在兴头上,我们若是贸然说破,恐怕……”
红姑紧紧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伪。白辰的眼神坦然而深邃,带着一种让她熟悉的、足以信赖的沉稳。
半晌,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些,但环抱的手臂依旧没有放下。她哼了一声,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那股凌厉的杀气消退了不少:“我不管他是什么来历,牵扯多大。既然你把他带到了我面前,父亲也认了他,那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的孩子!”
她转过身,看向桌子上那些小巧可爱的婴儿衣物,眼神再次变得柔软而坚定,仿佛在宣誓主权。
“他的名字,我来取。他的前程,我来护。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就算是你……”她回头,意味深长地瞥了白辰一眼,“也不行!”
白辰看着她这副护崽心切、蛮不讲理却又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散功前师尊雷君化的嘱托,想起了自己肩上的责任,也想起了与红姑这万年的纠葛。
解释,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在那双执拗的眸子注视下,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好。”他轻声应道,算是暂时默认了这个由一连串误会构筑而成的“事实”。
得到他这近乎妥协的回应,红姑眼底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和难以言喻的满足。她不再理会白辰,开始兴致勃勃地摆弄起那些婴儿用品,拿起那个法宝拨浪鼓,轻轻摇了摇,发出清脆悦耳的灵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白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院中,将红姑和那些婴儿用品笼罩在一层光晕里。画面温馨而美好,却让他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
这误会的雪球,似乎越滚越大了。而他,这个万法归寂者,此刻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一种源于情感与责任交织的、甜蜜又沉重的束缚。
远处,岳断天居住的核心区域,似乎隐隐传来了更加欢快、更加得意的小曲声,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向岛民炫耀孙儿的洪亮嗓音,悠悠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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