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分舵的覆灭,并非一场喧嚣的终结,而更像是一场无声的祭奠。秦双儿立于昔日杀手们聚集、如今已遍地伏尸的中央大厅,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煞气尚未完全消散,墙壁上幽绿的鬼火因失去了主人的维系而明灭不定,将她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显得格外孤峭。
她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剑。剑身依旧光洁如秋水,映照着她清丽却略显苍白的脸庞。先前那惊才绝艳的“一剑归真”,几乎抽空了她大半的灵力和心神,此刻持剑的手,还带着一丝脱力后的微颤。左臂上,那道被淬毒匕首划开的伤口,乌黑之色虽未继续蔓延,但麻痹与刺痛感依旧清晰,提醒着她方才战斗的凶险。
然而,与身体的疲惫和伤痛相比,她的内心,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与通透。
她走到那白骨座椅前,分舵主的尸体歪倒在一旁,脸上凝固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秦双儿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没有快意,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一件即将被清理的垃圾般的漠然。她俯身,从其黑袍内衬的一个隐秘口袋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触手冰凉的玄铁匣。
匣子上刻着盘旋的毒蛇纹路,与之前杀手令牌上的图案如出一辙,只是更为精细,隐隐流动着一层阴损的禁制灵光。若在以往,秦双儿或许会尝试强行破开,但此刻,她心念微动,《归一剑章》那纯粹凝练的剑意自然而然地凝聚于指尖,化作一丝比发丝更细、却无比锋锐的剑气,如同最灵巧的刻刀,沿着禁制能量流转的缝隙轻轻一划。
“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那层阴损的灵光应声而散,玄铁匣盖自动弹开。
匣内并无金银财宝,也没有高深功法,只有几件看似寻常的旧物。
一枚色泽温润、雕刻着流云纹样的白玉佩,这是父亲从不离身的信物,据说是祖上传下的“流云剑佩”,象征着秦家剑术的飘逸与迅疾。
一支通体碧绿、簪头雕成展翅青鸟形状的玉簪,是母亲生前最心爱的首饰,她总说这青鸟象征着自由与希望。
还有半卷边缘焦黄、被暗红色的血渍浸透大半的纸质书页,上面是父亲那熟悉的、铁画银钩般的字迹,记录的正是《流云剑法》的核心运劲技巧,也是《归一剑章》的启蒙根基。
看着这些承载着无数温暖回忆,却又被残酷现实玷污的遗物,秦双儿的心湖不再掀起惊涛骇浪,只有深沉的、如同海底暗流般的悲伤与思念。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小心地,一件一件地将它们取出,捧在掌心。
那流云剑佩触手温凉,仿佛还残留着父亲掌心的温度;那青鸟玉簪细腻光滑,依稀能回想起母亲佩戴它时,回头对自己展露的温柔笑颜;那染血的剑谱残页,每一个字都像是父亲在耳提面命,教导她剑术的精要……
往昔的幸福与后来的惨剧,如同两张截然不同的画卷,在她脑海中交织、碰撞。但这一次,占据上风的,不再是蚀骨的仇恨与毁灭的冲动,而是一种更加厚重、更加坚韧的力量。
她想起了问心剑路中,父母最后那饱含担忧与祈求的眼神,那无声的“活下去”的期盼。
她想起了师尊白辰那看似随意,却总能直指本心的点拨。
她想起了无敌门中,虽交流不多,却会在她练剑时默默守在一旁的云阳,会在她受伤时递上伤药的陆远,会在她情绪低落时试图讲个蹩脚笑话的雷君化,还有那只高傲却同样背负着过往的龙女敖青……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的剑,也不再只为复仇而存在。
“爹,娘……”她低声呢喃,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厅中轻轻回荡,“你们看到了吗?双儿拿回了一些属于我们的东西。”
她将遗物紧紧贴在心口,仿佛能从中汲取到跨越生死的温暖与力量。
“黑风山分舵,已灭。但这,仅仅是开始。幽影阁这座庞然大物,双儿会一剑一剑,将它彻底斩碎。”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眼神锐利如初,“但请你们放心,双儿不会再被仇恨蒙蔽双眼,不会再让戾气吞噬灵魂。”
“你们的剑,你们的期望,双儿会继承下去。但双儿会走出自己的路——一条以手中之剑,守护记忆中的美好,守护当下值得珍惜之人,斩尽世间邪佞的道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体内《归一剑章》的心法自行加速运转,原本因消耗巨大而有些虚浮的筑基中期修为,不仅彻底稳固,更是水到渠成般突破到了筑基中期巅峰!周身气息圆融通透,剑意凝练如实质,却又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如同深藏于匣中的绝世宝剑,光华内敛,锋芒暗藏。
她感觉到,自己对剑道的理解,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不再拘泥于招式的形,而是更注重剑意的“神”。复仇之剑,是毁灭;守护之剑,是创造与持存。而她的“归一”,便是将这看似矛盾的二者,融合于对“道”的追求与本心的坚守之中。
她小心翼翼地将遗物收好,最后环视了一眼这充满罪恶与死亡的大厅,眼神平静无波。
转身,踏出分舵。
外界,天光微熹,驱散了些许山间的瘴气。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左臂伤口的麻痹感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前路依旧漫长,幽影阁总部深不可测,强者如云。但这不再是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而是她修行路上必须跨越的高峰。
她的脚步沉稳而坚定,向着白辰与同门所在的方向行去。
血债,需血偿。
道途,亦需勇往直前。
而她,已执剑在手,心灯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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