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瘴气与血腥气被远远抛在身后,秦双儿携着一身凛冽却通透的剑意归来,无敌门一行继续着他们看似漫无目的的南行。只是队伍中,每个人的气息都与初离山门时有了微妙的不同。雷君化的雷霆中多了守护的沉凝,云阳的体魄内蕴着圣体的洪荒之力,陆远的算计愈发深邃难测,秦双儿的剑心洗尽铅华,唯余纯粹。
这一日,他们途经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泽,名为云梦泽。泽国千里,烟波浩渺,水汽氤氲如云似梦。行至泽中一处名为 “神龙涧” 的险峻水域时,两侧峭壁如龙脊般探入深潭,水流在此变得湍急而幽深,隐隐有风雷之声自水底传出,引得周遭天地灵气都异常活跃。
白辰似乎对此地颇为满意,挥手示意在此暂歇。
敖青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与桀骜的金色竖瞳,在触及这片水域时,不易察觉地亮了一下。龙族天性亲水,这神龙涧的气息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舒适。她并未与众人多言,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涧水之中。
涧水冰冷,越往下,光线越暗,水压也越大。但对于拥有真龙之躯的敖青而言,这不过是回到了熟悉的怀抱。她现出部分龙形,优雅而威严的龙躯在幽暗的水底舒展,汲取着水中精纯的水灵之气,修复着连日来因压制体内暗伤而带来的细微损耗。
然而,就在她心神放松,几乎要沉浸在这片水域的宁静之中时——
“呃!”
一股突如其来的、如同烧红烙铁狠狠灼烫神魂的剧痛,自她脊背某处猛地炸开!那痛楚并非源自外界,而是来自她体内,来自一道沉寂许久、几乎要与她龙躯融为一体的陈年旧伤!
敖青闷哼一声,龙躯在水中剧烈一颤,搅动得暗流汹涌。她强行稳住身形,金色的瞳孔因痛苦而收缩,一抹难以抑制的怨恨与屈辱浮上眼底。
她下意识地扭动龙躯,看向那剧痛传来的位置——在她覆盖着美丽青鳞的脊背中段,有一片鳞片的色泽与其他鳞片略有不同,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暗金色,边缘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细微裂痕。这片龙鳞之下,便是那道几乎毁了她道基、夺走她本命龙珠的可怕伤口!
记忆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咆哮着将她拖回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东海龙宫,水晶殿宇流光溢彩,歌舞升平。
她是尊贵的龙族公主,血脉纯正,天赋异禀,深受父王宠爱。而她的兄长,太子敖煌,那条同样拥有五爪金龙血脉、却因心性阴鸷、天赋稍逊而始终被她压过一头的兄长,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温和笑容也掩饰不住的、深不见底的嫉妒。
那是在龙宫禁地,化龙池畔。
她即将进行最后一次洗礼,凝聚本命龙珠,届时她的血脉将彻底觉醒,修为也将一举突破元婴,稳压敖煌。
敖煌来了,带着关切的笑容,递给她一杯淬炼血脉的“万载空青”。
“妹妹,此物可助你凝聚龙珠时更加顺利,为兄预祝你功成。”
她当时……竟信了!
饮下那杯“空青”的瞬间,剧痛便从丹田爆发!那根本不是助益灵药,而是专门污损龙族本源、引发血脉反噬的陨龙散!
她修为瞬间紊乱,凝聚龙珠的过程被强行中断,遭受反噬,痛苦不堪。
而敖煌,就在那时,撕下了所有伪装,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扭曲而快意的狞笑,五指如钩,带着凌厉无匹的金龙罡气,狠狠抓向她的丹田!
“我的好妹妹!你这身精纯的龙族本源,还有这即将成型的龙珠,还是留给为兄吧!你安心地……去做个废人吧!”
她拼命挣扎,龙吟震天,却因剧毒与反噬而无力回天。最终,敖煌残忍地挖走了她尚未完全成型的本命龙珠,更在她脊背上留下了这道蕴含着金龙煞气的恐怖伤口,将她如同丢弃垃圾般,打入了空间乱流……
等她再次醒来,已不知流落至何方天地,修为跌落至金丹,龙珠被夺,道基受损,成了连保持完整龙形都勉强的落魄龙族。若非遇上了白辰,被他以无上手段暂时稳住伤势,并带回无敌门作为护山神兽栖身,她恐怕早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彻底湮灭。
“敖!煌!”
敖青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龙爪下意识地深深抠入涧底的坚硬岩石,留下五道狰狞的沟壑。那被至亲背叛的痛苦,那失去一切的屈辱,那日夜折磨着她的伤痛,如同毒焰,从未有一刻真正熄灭过!
她猛地从回忆中挣脱,龙尾狠狠一摆,激起千层浪,整个神龙涧都为之震荡。她冲出水面,化作人形,落回岸边,脸色有些苍白,蓝裙之下,脊背处的旧伤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血海深仇。
她默然走到一旁,背对众人坐下,望着云梦泽浩渺的烟波,眼神冰冷而悠远,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那座奢华却冰冷的东海龙宫,看到了那个她誓要将其碎尸万段的兄长。
同门几人似有所觉,却都默契地没有打扰。雷君化擦拭着断幡,云阳打磨着拳头,陆远推演着星盘,秦双儿擦拭着长剑。他们各自背负着过往,也各自追寻着未来。
白辰靠在一块青石上,眼眸半开半阖,仿佛睡着了,又仿佛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神龙涧的水声依旧轰鸣,却压不住敖青心中那无声的龙吟,以及那旧鳞之下,蠢蠢欲动的血仇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如今这方寸之地的……悄然滋生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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