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门,后山。
与前方院落仅隔着一片稀疏的竹林,景象却截然不同。此地的灵气并未更加浓郁,反而显得异常稀薄、惰滞,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连光线都似乎比外面黯淡几分,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沉静。寻常弟子若无允许,靠近此地便会莫名绕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这里与外界悄然隔开。
这便是白辰早年随手布下的禁地之一,一片时空凝滞之地。并非什么绝险之境,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停滞的角落。
此刻,禁地深处,一袭素白衣裙的上官浅浅静立于几株叶片枯黄却永不飘落的翠竹之下。她风姿依旧绝代,只是那清冷如玉的容颜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哀愁与复杂。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一片凝固在空中的竹叶,指尖传来冰凉的、仿佛触碰琉璃的质感。
外界发生的一切,那撕裂空间的巨响,吴邪饱含怒火与偏执的质问,甚至白辰那平静到近乎漠然的回应,都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晶壁,模糊却又清晰地传入她的感知中。
当吴邪那声“把浅浅交出来”如同惊雷般炸响时,她的娇躯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声音里蕴含的三千年的执念,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灼烧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三千年前的景象。
那是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同样是执行一次危险任务后的短暂休憩。年轻的吴邪在一旁擦拭着法宝,眼神时不时热切地瞟向沉默坐在远处的白辰。而她,当时还是天一教圣女的上官浅浅,鼓足了勇气,走到白辰身边,递上一方绣着淡雅莲纹的丝帕。
“你的手,沾了血。”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期待。
白辰抬眸,那双灰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也格外……空洞。他看了一眼那方精致的丝帕,并没有接,只是随意地在自己那身毫不起眼的灰衣上擦了擦手,淡淡道:“麻烦。”
仅仅两个字,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所有的热情和少女的羞涩。她看着他重新闭上眼,仿佛周遭一切,包括她这个被誉为修真界明珠的圣女,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拒绝都更令人难堪和……愤怒。
后来,她赌气接受了吴邪的痴缠。大婚之日,她凤冠霞帔,在喧嚣的锣鼓声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身影。
他没有来。
再后来,千年夫妻,吴邪待她极好,几乎倾其所有。她不是铁石心肠,也曾被感动,试图放下那份求而不得的执念。尤其是在女儿雪儿出生后,那份温情几乎要将过往覆盖。
可偏偏,吴邪心中那根名为“白辰”的刺,从未真正拔除。每一次争吵,每一次不快,最终似乎都能绕回到那个名字上。他嫉妒白辰曾经拥有的、她最初的那份倾慕,更嫉妒白辰那让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如同深渊般的实力。
“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他?”
“若不是他,你当年怎会看得上我?”
“我如今已是化神,血影宗威震一方,早已超越了他!你为何还是这般?”
类似的言语,如同梦魇,缠绕了他们的婚姻千年。
直到前不久,又一次因往事激烈争吵后,心力交瘁的她,带着对吴邪偏执的失望,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或许能再见那人一面的渺茫希望,凭借着早年偶然得知的、关于白辰可能隐居的模糊线索,来到了这片地域。阴差阳错,她触动了白辰设下的禁制,被卷入这片凝滞的竹林。
白辰发现了她,却并未驱赶,只是如同看一个迷路的陌生人,给了她这片竹林作为暂时的容身之所,便不再过问。
如今,吴邪找来了。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误解。
上官浅浅缓缓睁开眼,美眸中水光潋滟,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她感知着禁地外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狂暴气息,心中五味杂陈。
有对吴邪不顾一切追寻而来的、一丝微弱的悸动?或许有。但更多的,是恐惧。恐惧吴邪那已然扭曲的执念,恐惧他将白辰彻底激怒的后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看似慵懒的男人,体内蕴藏着何等恐怖的力量。三千年前那一指击退她全力偷袭的画面,至今仍是她的梦魇。
同时,还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悔恨。悔恨自己当年的意气用事,悔恨这千年来的相互折磨。
“我不能出去……”她喃喃自语,声音在这片凝滞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空灵,“现在出去,只会让事情更糟……吴邪,你为何就是不明白……”
她抬头,透过那扭曲的光线,仿佛能看到前院那个躺在摇椅上的灰色身影。他还是那样,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打扰他的慵懒。
待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在这片他划出的禁地里,竟也让她感到一种诡异的、扭曲的安心。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被那无形的墙壁隔绝了。
然而,她知道这只是假象。吴邪就在外面,程度那个看似忠厚、实则让她隐隐不安的大弟子也在。还有……天一教。她私自带走“混沌元灵”的事情,恐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风暴,已然来临。她这片小小的、凝滞的避风港,又能支撑多久呢?
她幽幽一叹,身影在枯黄的竹影下,显得愈发单薄和孤寂,如同一抹被时光遗忘的、翩跹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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