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刺啦”的绸布撕裂声,在这骤然寂静的城门洞下,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白辰手中那卷明黄色的绸布上,以及他那只骨节分明、刚刚完成了“揭榜”壮举的手上。空气凝滞,连风声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守城的小头目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指着白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半晌才挤出一句变调的公鸭嗓: “你……你你你……你敢撕皇榜?!!”
他身边的兵卒们也如梦初醒,“哗啦啦”一阵兵器乱响,比刚才更加紧张地将戈矛对准白辰, 但这一次,他们的眼神里除了警惕,更多了一种看到疯子般的惊惧和茫然。揭皇榜?在这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年月,竟然真有人敢接这九死一生的活儿?而且还是这么一个骑着瘦驴、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
远处的流民和行商们也炸开了锅,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老天爷!他揭了!他真的揭了!”
“疯了!绝对是疯了!为了千两黄金连命都不要了?”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一般的亡命之徒啊……”
“嘿,说不定是真有本事的隐世高人呢?”
“屁的高人!骑头瘦驴的高人?我看是去送死的冤大头!”
云阳、陆远、秦双儿和敖青也被师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云阳张大了嘴,看看皇榜,又看看师尊,一脸懵; 陆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苦笑, 他大概猜到师尊为何如此了;秦双儿微微蹙眉,但并未出声质疑; 敖青则是翻了个白眼, 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嘀咕:“就知道吃……”
面对小头目的质问和四周明晃晃的兵刃,白辰恍若未觉。 他甚至还拿着那卷皇榜,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仿佛在估量它的重量, 然后才抬起眼皮,看向那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头目,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语气依旧平淡:
“现在,我们可以进城了吗?”
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威胁,没有倨傲,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但就是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带给那小头目巨大的压力。他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内衬, 脑子里一片混乱。按规矩,揭了皇榜就是接了皇差,理论上就是“自己人”了,虽然这“自己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再阻拦,就是他的不是了。可若放他们进去,万一这几个是骗子或者别有用心,上头怪罪下来……
就在这小头目进退维谷、冷汗直流之际,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城门内传来:
“怎么回事?为何聚集喧哗?!”
只见一名穿着低级文官服饰、留着山羊胡的老吏,在一队精锐甲士的护卫下,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他显然是负责管理城门文书事宜的官员。
那小头目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到老吏面前,指着白辰,语无伦次地禀报: “王……王主簿!他……他们!没路引,没银子,还……还把皇榜给揭了!”
“什么?!”王主簿闻言也是大吃一惊,锐利的目光立刻射向白辰,以及他手中那卷刺眼的明黄绸布。 他快步上前,仔细审视了一下皇榜的印记和撕口,确认无误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没有像小头目那样惊慌失措,而是上下打量着白辰一行人, 目光尤其在气质不凡的四个徒弟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才沉声开口,语气带着官腔和审视:
“阁下何人?可知揭此皇榜意味着什么?此去珈蓝寺,万里之遥,妖魔横行,绝非儿戏!若无力完成皇差,可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 他这是在试探,也是在警告。
白辰终于从驴背上微微俯身,看着这位王主簿,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意味着……”他拖长了语调,在所有人屏息凝神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时,才慢悠悠地接上,
“意味着,我们有资格进城了,对吧?”
“……”王主簿被他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噎得一滞,山羊胡都翘了翘。
陆远适时上前一步,拱手一礼,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从容: “这位大人,皇榜既揭,我等自会前往珈蓝寺求取真经。至于能否完成,届时自有分晓。如今,还请行个方便,让我等进城歇息。”
他的姿态不卑不亢,言语间自有一股气度,让王主簿心中惊疑不定。这几人,看着确实不像寻常之辈。他沉吟片刻,又看了看那卷皇榜,最终挥了挥手,对守卫们道:
“放行!给他们登记!揭榜之人,按律暂录入官册,上报府衙!”
守卫们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收起兵器,让开道路。
那小头目看着白辰一行人牵着驴,慢悠悠地从他面前走过,脸上表情复杂,有后怕,有疑惑,还有一丝看傻子般的怜悯。 在他看来,这几人进城之日,恐怕就是踏上黄泉路之时。
顺利进入黑岩城,城内街道宽阔,但行人神色匆匆,商铺也多有关闭,透着一种战时的萧条和紧张。
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了城门处的喧嚣,云阳终于忍不住,凑到白辰驴边,压低声音问道: “师尊,咱们真要去那什么珈蓝寺啊?听起来怪远的,还危险……”
白辰坐在驴背上,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随口应道:
“嗯,顺路。”
“顺路?”云阳更迷糊了, “咱不是要去吃烧鹅吗?跟去珈蓝寺取经,不顺路吧?”
白辰闻言,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憨直的徒弟,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认真的表情:
“谁说不顺路?”
他指了指前方一个飘着油腻香味、挂着“王记”招牌的店铺,理直气壮地说:
“吃了烧鹅,有了力气,才好上路去取经。这,不就是顺路吗?”
“……”
众人再次绝倒。
搞了半天,揭那九死一生的皇榜,真的就是为了……挣顿饭钱,而且目标明确,就是烧鹅!
陆远以手扶额,无奈苦笑。
秦双儿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别过头去。
敖青直接哼了一声,觉得跟这个一门心思只有吃的门主走在一起,有点丢她血焰龙凰的脸。
只有那头瘦驴,似乎很赞同白辰的话, 朝着王记烧鹅的方向,欢快地“嗯啊”叫了一声,蹄子迈得更快了。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映在黑岩城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手持皇榜的“钦差”,骑着瘦驴,带着徒弟,目标明确地走向烧鹅铺子。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荒诞不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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