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炀看着独自缩在角落啃着冷蔬菜的陆寒星,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他不是气陆寒星,而是气这种根深蒂固的卑微和自我压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几步跨过去,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起陆寒星的手腕,力道有些大。
“喂!你躲在这儿吃这些干什么?那边那么多肉你看不见啊?!” 边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愣神的陆寒星拉到了热闹的餐桌前。
陆寒星确实想吃,想得胃都抽抽了。但他不敢,常年养成的习惯和深入骨髓的“讨好”本能让他觉得,把好的留给别人,自己承受差的,才是安全的,才是“乖”的,只有这样,他才“配”拥有下一顿基本的饭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边炀已经直接从托盘里拿起一串油光锃亮、撒满孜然和辣椒面的肉串,有些粗暴地直接塞到了他的嘴边,抵住了他的嘴唇。“吃!” 边炀的命令简短有力。
那浓郁的、混合着焦香油脂和辛香料的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陆寒星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下一刻,大块的、滚烫的、充满弹性的烤肉瞬间塞满了他整个口腔。
轰——
味蕾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炸弹。极致的咸香、油脂的丰腴、孜然独特的异域风情、辣椒微微的灼烧感……所有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堪称狂暴的美味风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忘记了咀嚼,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真……好吃!
这味道比他偷偷想象过的,还要美好一千倍,一万倍!
他抬起头,眼神里全是懵懂的震撼。他下意识地用手取下还抵在嘴边的铁签子,嘴里被塞得鼓鼓囊囊,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极其珍惜地咀嚼起来,每一口都舍不得咽下,仿佛要让这极致的享受在口腔里停留得再久一些。
边炀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呆呆咀嚼的样子,以为他是吃得太急噎住了,想也没想,顺手就把自己手里那瓶刚喝了一口的冰啤酒凑了过去,瓶口对着陆寒星的嘴就灌了下去。
“唔……!” 冰凉的液体猛地冲入口腔,带着一股强烈的、陌生的、苦涩中夹杂着怪异麦芽发酵的气息——在陆寒星贫瘠的味觉词典里,这味道只能被类比为——马尿味!
“噗——咳咳咳!” 他完全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双重刺激,猛地侧过头,将嘴里还没咽下的肉和酒全部吐了出来,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抬起被呛得水光潋滟的眼睛,带着十足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委屈,望向边炀,声音带着咳后的沙哑:
“你……你给我喝的什么啊?”
那表情,纯粹得像一张被意外染污的白纸,写满了对啤酒这种“现代享受”的完全不解与排斥。边炀举着酒瓶,看着他狼狈又纯真的样子,一肚子的火气瞬间被这哭笑不得的场景给浇熄了大半,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一种“这家伙真是土包子”的荒谬感。
“边炀你灌太急了!他一看就没喝过这玩意儿!” 许墨的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责备,人已经几步上前,看似关切地搂住了还在咳嗽、嘴角沾着啤酒沫和油渍的陆寒星。
然而,就在手臂环住陆寒星肩膀的瞬间,许墨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惊讶。他原本以为陆寒星只是清瘦,此刻真切地触碰到,才感觉到这具身体远比看起来更单薄——手臂、肩胛,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来骨头硌人的触感,仿佛没什么肉,只有一副硬撑起来的骨架。这种触感,与他身边那些养尊处优、肌肉匀称的同伴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底层挣扎过的、粗糙的痕迹。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吃惊的。他下意识地比量了一下,发现自己和同样凑过来的石磊,竟然都比陆寒星矮上一点点!这个发现像一根细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许墨作为“天之骄子”的优越感里。
一股混合着妒忌和酸意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凭什么?一个从乡下来的、看起来营养不良、连啤酒都没喝过的土包子,凭什么拥有这样清绝出众的容貌,还有这即便瘦削也难掩优越的身高骨架?一种被比下去的不甘,让许墨心里那点原本或许只是看热闹的心态,迅速变质了。
一个坏坏的、带着几分恶意的念头,像毒蛇般悄然探出头——把他灌醉。
对,灌醉他。让他这个“乖孩子”在众人面前失态,出尽洋相,看他那层腼腆清秀的皮囊下,露出狼狈不堪的丑态。到时候,看他还能不能保持这副让人莫名不爽的、纯粹又引人注目的样子!这念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世事的残忍,被包装成一种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在许墨心里迅速生根发芽。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仿佛只是寻求乐子的笑容,拍了拍陆寒星的后背,语气轻松自然,却暗藏机锋:“没事没事,第一次都这样。边炀太粗鲁了,来,慢慢喝,这酒劲儿不大,尝尝鲜嘛!”
他说着,顺手就拿起了另一瓶开好的啤酒,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陆寒星刚刚擦干净的手里,眼神里闪烁着不容拒绝的、看好戏的光芒。一旁的边炀皱了皱眉,觉得许墨有点过于热情,但一时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让陆寒星试试也行。而陆寒星,握着那冰凉滑腻的酒瓶,看着里面不断上升的气泡,眼神里充满了茫然、一丝残留的恐惧,以及对眼前这复杂人际关系的无措。
陆寒星在许墨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啤酒,那苦涩的味道依然让他皱紧了眉头。许墨看着他那副放不开的样子,觉得实在无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拍了拍手,扬声提议:“光喝酒多没劲!不如我们玩游戏吧,输了的人罚酒一杯,必须喝完!” 说完,他特意揽住陆寒星的肩膀,语气带着蛊惑,“别怕,陆寒星,游戏而已,很简单的。”
陆寒星被架在那里,看着周围人都跃跃欲试,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游戏开始了。无论是猜拳、数棋,还是其他城市年轻人司空见惯的小把戏,对陆寒星来说都陌生得如同天书。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反应总是慢半拍,规则也理解得磕磕绊绊。几乎每一轮,输家都是他。
“喝!”
“喝!”
“陆寒星,又你输了,快喝!”
许墨带着笑意的催促声,石磊看热闹的起哄,像一道道无形的指令。陆寒星笨拙地端着酒杯,在那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将那一杯杯对他而言如同药水般的液体灌下去。冰凉的酒液划过喉咙,带来灼烧感和苦涩,以及一阵阵往上冲的、令人头晕的气体。
很快,酒精开始猛烈地发挥作用。他苍白的脸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变得迷离而湿润,原本清亮的目光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坐姿也开始摇晃,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仿佛踩在云端。
他开始无意识地嘟囔,说些含糊不清的胡话。起初只是些零碎的词语,后来,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带着一种深切的、仿佛从心底撕裂开的哀伤和乞求。
“姐姐……别……别走……”
“我没有过”
“别丢下我……求你了……”
边炀从一开始就觉得许墨这游戏不对劲,看着陆寒星被一杯接一杯地灌,眉头越皱越紧。此刻听到这些破碎的呓语,他心里一揪,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够了!许墨,石磊,差不多得了!没看见他都不对劲了吗?”
许墨和石磊正听得兴起,被边炀打断,脸上都露出扫兴又好奇的神色。许墨挑了挑眉,压低声音,带着探究的意味反问边炀:“你听他说的……‘姐姐’?哪个姐姐?他还有姐姐?怎么回事?”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陆寒星醉酒后暴露的隐私吸引了过去,仿佛在挖掘一个有趣的秘密。而陆寒星依旧沉浸在自己混乱而悲伤的酒精世界里,对即将被窥探的内心毫无防备,只是反复呢喃着那个称呼,像是在绝望地抓住一根根本不存在的稻草。边炀看着他那副毫无自保能力的样子,又看了看眼前两个充满好奇心的同伴,一股无名的怒火和强烈的保护欲同时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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