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招聘斗智
招聘公告贴在建设局公告栏的第三天,孙少德捏着复印件闯进局长办公室时,秦方正用放大镜研究那枚黑鳞鲨牙齿。齿尖的寒光在文件柜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水族战士背后的鳍棘。
“秦局,您瞧瞧这公告,” 孙少德把纸页拍在桌面上,咖啡渍晕染的 “能文能武能扛鼎” 七个字格外刺眼,“咱们建设局招个办公室秘书,用得着这么苛刻吗?我看这条件,是照着南海龙宫的虾兵蟹将写的吧?”
秦方放下放大镜,目光掠过对方无名指上的海马戒指。日光透过百叶窗,在戒面的鳞片纹路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与铁皮盒里黑鳞鲨牙齿的反光如出一辙。他慢悠悠地转着钢笔:
“孙副局长觉得哪条不合理?”
“哪条都不合理!” 孙少德往沙发上一坐,二郎腿晃得皮鞋尖直打地面,“‘能文’要懂三朝水文志,‘能武’得潜过百米深海,‘能扛鼎’ —— 这是要举着千斤顶填海?依我看,不如直接把东海龙王请过来当顾问。”
他从公文包抽出份简历,“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我外甥李涛,海洋大学毕业的,去年在青岛港做过填海监理,您看……”
秦方的钢笔尖在 “能文” 二字下划出浅痕。二十年前虞正清在禅房石壁上刻的水族文,最后一句就是 “文通贝叶,武镇鲛宫”。他抬眼时正撞见孙少德眼底的精明 —— 那枚海马戒指在晨光里泛着幽蓝,上周寒松寄来的鳞片样本在紫外线灯下,也是同样的荧光反应。
“孙副局长的外甥确实优秀,” 秦方把简历推回去,指腹在桌面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 —— 那是当年考察队在水下的紧急信号,“但这次的岗位特殊,除了秘书会的写写画画之外,还得懂点‘冷门学问’。比如宋代沉船的冰裂纹鉴定,或者…… 水族文破译。”
孙少德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当然知道这些 “冷门学问” 指向什么 —— 当年从珊瑚禅房带出来的贝叶经至今锁在局里的保密柜,能读懂的除了失踪的虞正清,恐怕只剩他儿子虞明了。他摩挲着戒指上的鳞片纹路,那是用当年偷偷藏起的鲛人手骨打磨的,据说能避水祟,此刻却烫得像块烙铁。
“冷门学问哪有实干经验重要?” 孙少德掏出烟盒抖出支烟,“李涛在工地上能陪甲方喝二斤50°的白酒,这本事可不是书本里能学的。倒是听说你们招了个叫虞明的,笔试成绩是不错,但他老子……” 他故意拖长语调,烟圈在秦方面前散开,“当年南海那事,至今没个定论吧?”
秦方的指节突然收紧。孙少德这话戳在二十年的旧伤疤上 —— 当年正是此人怂恿队员私拿鲛珠,才酿成大祸。他瞥向对方指间的烟,烟灰簌簌落在简历上,像极了禅房壁画上剥落的颜料。
“虞明的笔试答卷,分析宋代沉船时引用了三则孤本资料,” 秦方缓缓开口,声音里裹着冰碴,“其中两则藏在国家档案馆的水文志补编里,另一则…… 是虞正清的未刊手稿。孙副局长觉得,你外甥能拿出这样的本事?”
孙少德夹烟的手指猛地一颤。他当然知道那手稿的存在 —— 听说当年从禅房带出的遗物里,就有几页写满水族文的笔记。这小子竟然能看懂?
“可规矩不能破,” 他强作镇定地弹掉烟灰,“用人得避嫌。万一这小子像他老子一样……”
“一样什么?” 秦方突然提高音量,钢笔重重戳在公告上的 “能扛鼎” 三字,“一样能在珊瑚礁里找到沉船坐标?还是一样能读懂‘双鱼之誓’的铭文?”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孙少德的瞳孔在海马戒指的蓝光里收缩 —— 这些都是当年考察队的绝密,秦方此刻抛出来,分明是敲山震虎。窗外的蝉鸣突然噤声,阳光在地板上投下的光斑开始旋转,像极了海心石周围的涡流。
“秦局这是说的哪里话,” 孙少德干笑两声,把简历胡乱塞进公文包,皮革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他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秦方桌角那枚黑鳞鲨牙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我也就是提个建议。不过话说回来,下周的项目评审会,我打算让李涛列席学习,年轻人多历练总是好的。”
秦方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对方转身时无名指上那枚墨玉戒指。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戒指表面突然折射出一道幽蓝的冷光,像极了深海两千米处的磷光生物。
他脑中猛地闪过寒松实验室发来的鳞片检测报告 —— 那些从沉船残骸里打捞的神秘鳞片,其生物活性指数与上周送检的孙少德办公室饮用水样本,在电子显微镜下呈现出完全一致的螺旋状纹路。
“评审会需要带深海潜水证,” 秦方慢悠悠地抓起桌上的黑鳞鲨牙齿,齿尖在日光下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让你外甥先考一个。对了,记得告诉他,考实操的时候千万别碰海底的珊瑚,有些活物记仇。”
牙齿表面的水族文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那是二十年前虞正清用珊瑚汁液亲手拓印的古老符号。秦方注意到孙少德的肩膀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公文包的金属搭扣 “咔嗒” 一声撞到门框。
孙少德的脚步顿在门垫上,深蓝色西装后背迅速洇出一片深色汗渍。他当然知道秦方话里的深意 —— 那年在南海诸岛考察时,他为了摘取活体珊瑚虫包裹的粉珍珠,曾亲手掰断过半截枝状珊瑚。那断口涌出的粘稠汁液泛着铁锈色,与此刻灼烧无名指的滚烫温度如出一辙。当时虞正清反复告诫过,活体珊瑚有灵,断口处的生物电信号会在海洋里留存十年。
办公室门被带上的瞬间,秦方将黑鳞鲨牙齿重重按在那份 “深海资源开发项目招聘公告” 上。齿尖的水族文与 “三能三会” 的加粗字样重叠处,突然浮现出流动的蓝光,在纸面勾勒出半枚残缺的鼎形纹路。二十年前虞正清在珊瑚禅房里的话语突然在耳畔回响,带着檀香与海水的咸涩:
“能文不是写报告,是识得贝叶经上的水族密文;能武不是会拳脚,是镇得住百年不遇的水祟;至于能扛鼎……” 老道长当时用枯瘦的手指点着他的眉心,“那是要担起守鼎人的命,守得住万里海疆的安宁。”
钢笔在公告右下角划出小小的海浪符号,墨色迅速晕染开来,与虞明档案照片里锁骨处的佛印胎记轮廓完美重合。秦方推开窗户,咸腥的海风卷着鸥鸣扑面而来,盘旋的海鸥正掠过孙少德离去的方向 —— 柏油路上不知何时渗出细密的水洼,每个水洼里都晃动着两条银鳞双鱼,鱼尾拍打水面的涟漪正一圈圈漫向市政排水口。
走廊传来文件车轱辘的滚动声,秦方迅速将牙齿收进特制的锡盒。虞明抱着一摞档案出现在门口,海蓝色衬衫领口别着枚小小的船锚徽章:
“秦局,海南填海项目的借调函批下来了。这是我整理的项目交接清单,您过目。”
档案最上面的项目规划图上,填海造陆的红线正穿过一片标注着 “活体珊瑚保护区” 的海域。秦方注意到虞明翻动文件时,佛印胎记在阳光下泛着淡金微光,与二十年前虞正清禅房里的贝叶经光芒如出一辙。
“副总指挥的担子不轻啊,” 秦方在交接单上签字时,钢笔再次划出海浪符号,“那边的深海考察队缺个顾问,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记得带上潜水装备,有些海底的老相识,该去拜访拜访了。”
虞明的手指在 “活体珊瑚保护” 条款上停顿片刻,忽然想起小时候外祖父总在月圆之夜带他去海边,说他们虞家的血脉里流着珊瑚的记忆。此刻口袋里的老怀表突然发出轻微的震颤,表盖内侧刻着的双鱼图案,正与窗外水洼里的影子遥遥相对。
虞明在想,寒松和秦局他们此次要他去承担这么重要的任务,他能胜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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