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等待,短暂却又漫长。冰冷的雨水顺着黛瓦滑落,在凌云脚边溅开细碎的水花,每一滴都仿佛敲打在他紧绷的心弦上。府邸深处传来的压抑声响——模糊的啜泣、急促的脚步声、器皿轻微的碰撞声——像无形的丝线,编织成一张焦虑的网,将他牢牢笼罩。锦衣卫头目进去通报的时间,仿佛被某种粘稠的绝望拉长了。
终于,那面色焦黄的头目再次出现在院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朝凌云偏了偏头,示意他跟上。凌云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药味和潮湿寒意的空气,整了整被雨水打湿的衣襟,迈步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院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几个丫鬟仆妇垂首屏息,贴着廊柱站立,如同泥塑木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名贵香料、血腥气和多种苦涩药味的复杂气味,令人胸闷。正房的门帘被高高挑起,里面人影晃动。
凌云被径直引向正房内室。一踏入内室,一股更浓烈的、带着不祥甜腥的血气便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内室布置华丽却略显粗犷,符合武将之家的气质,但此刻,所有的奢华都沦为绝望的背景。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被那张雕花拔步床上的人影攫住了。
床上躺着一个少年,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身形单薄,此刻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是淡淡的青紫色。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膛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奄奄一息,这四个字用在此刻,是如此具体而残酷。少年露在锦被外的手腕纤细苍白,指甲也失了光泽。床边,一个铜盆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触目惊心。
床边,站着几个人。一名穿着体面的老管家模样的人,正用湿毛巾小心翼翼擦拭着少年额头的虚汗,动作轻柔,脸上写满了悲痛。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床尾的两人。
其中一人,年约五旬,身材魁梧,即便在家中也穿着一身暗色劲装,腰杆挺直。但他那张国字脸上,此刻却布满了焦躁、悲痛和一种濒临爆发的狂怒。虎目含悲,眼眶通红,腮边肌肉因紧咬牙关而不断抽搐。他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发白,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床上的少年,仿佛想用自己的目光将儿子从鬼门关拉回来。此人周身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和身居高位的不怒自威,正是此间主人——兵马司指挥使陆文昭。然而,这位平日里令京城宵小闻风丧胆的武将,此刻却像一个被困在绝境的猛兽,充满了无力感。
陆文昭身旁,站着一位须发皆白、身穿深蓝色太医官服的老者。老者眉头紧锁,脸上带着医者面对不治之症时的沉重与无奈。他刚刚将手指从少年纤细的手腕上移开,正缓缓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就在这时,陆文昭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扫过刚进门的凌云,那眼神中混杂着一丝最后的期盼和更深的怀疑,但他没立刻对凌云说话,而是再次逼视那太医,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受伤的猛虎低吼:“刘太医!当真……当真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那被称为刘太医的老者,面对陆文昭几乎要吃人的目光,身体微微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用带着悲悯却又不得不直言的专业口吻,低声清晰地说道:
“陆大人明鉴……老朽……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公子此番坠马,伤势极重。老朽观其脉象,沉细欲绝,如屋漏滴泉,此乃元气涣散之兆;触其腹部,板硬如石,拒按;观其面色、唇甲,血脱之象已显。依老朽推断,定是脏腑受巨力震荡,已然破裂,致使血瘀于腹内,无法止遏。”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陆文昭急剧变化的脸色,语气更加沉重:“此等重症,非寻常药石所能及。活血则恐加速出血,止血又恐瘀积更甚,两相矛盾,实难措手。老朽……老朽已是竭尽所能,用上了宫中最好的止血散瘀之药,奈何……公子失血过多,邪陷太深,药力已难达病所……恕老夫……无能为力了。”
“无能为力”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狠狠砸在陆文昭心头。
“放屁!”陆文昭暴怒,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小叶紫檀茶几上,茶杯震落在地,摔得粉碎。“我儿早上还活蹦乱跳!怎么就无能为力了?!你们太医院……养你们何用!!”他额头上青筋暴起,虎目中血丝更甚,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只能通过愤怒来宣泄的痛苦。他像一头失去幼崽的雄狮,在原地暴躁地踱步,目光扫过床上气息微弱的儿子,又扫过垂首不语的太医,最后再次落到凌云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陆文昭指着凌云,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就是那个凌郎中?街面上传得神乎其神!我告诉你,若救不活我儿,我……”威胁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因那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而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压抑的低吼,“你……你且过来看看!”
整个内室,因陆文昭的暴怒和太医的宣判,气氛降到了冰点。绝望像浓稠的墨汁,浸染了每一个角落。太医的诊断,代表了这个时代官方医学的权威结论——脏腑破裂,内出血,无药可救。凌云,这个被临时抓来的“稻草”,真的能扭转这必死之局吗?
所有的目光,带着怀疑、绝望、甚至是一丝看好戏的冷漠,都聚焦到了凌云身上。他站在门口,风雨的寒意还未从身上散去,又陷入了这更深、更冷的绝望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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