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艰难行进了数日,雪停了,但道路依旧难行。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派出去的夜不收(侦察兵)回报的频率越来越高,带来的消息也愈发令人紧张。不断有零星的女真游骑出现在大军视野可及的远处,像幽灵一样,窥探一番后又迅速消失在山林之中。他们骑术精湛,对地形熟悉无比,我们的骑兵几次试图追击拦截,都无功而返,反而偶尔会损失一两人。
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全军。军官们的脸色更加凝重,喝令声中也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焦躁。队伍不再像之前那样松散,口令传递更加频繁,刀枪出鞘,弓弩上弦,随时准备应对袭击。
赵老蔫变得更加沉默,但眼睛却像鹰隼一样,不断扫视着道路两侧的山林和坡地。
“妈的,被盯上了。”他低声咒骂,“像狼盯上了一群肥羊。他们在等,等最好的下口机会。”
三月朔风,依旧凛冽。我们北路明军终于推进至萨尔浒东北方向的尚间崖一带。地势开始变得起伏不平,山峦丘陵交错,林木也逐渐茂密起来。按照经略衙门的方略,我军应在此择地固守,与友军遥相呼应。
马林总兵下令,依托尚间崖地形,就地扎营,挖掘壕沟,布置鹿角拒马,试图构建一个坚固的营垒。命令传来,我们这些步兵们纷纷取出工兵铲,奋力刨挖冻得坚硬的地面。泥土混合着冰碴,挖掘起来异常吃力,手上很快磨出了水泡。但没人抱怨,每个人都明白,这些工事可能就是接下来保命的关键。
营盘尚未完全立稳,气氛却已紧绷到了极点。远处山脊线上,出现的后金骑兵越来越多,他们不再躲藏,而是成群结队,策马缓行,冷漠地注视着我们忙碌的身影。那种沉默的注视,比疯狂的呐喊更让人心悸。他们盔甲反射着冷冽的天光,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一种剽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李把总提着刀,在我们这段防线上来回巡视,声音嘶哑地催促:“快!快挖!不想死的就赶紧把壕沟挖深点!弩手,检查你们的弩机和箭矢!长枪手,检查枪头!”
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木制的枪杆被手心汗水浸得有些滑腻。我偷偷看了一眼腰侧挂着的弩,箭囊里的箭矢插得满满的,但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下午,天色忽然有些阴沉。远方的天际线处,隐隐传来如同闷雷般的声响,开始极其微弱,但逐渐变得清晰、密集,最终汇聚成一片连绵不绝、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
那是万马奔腾的声音!
“来了!建奴大队来了!”了望塔上的士兵发出了凄厉的呐喊,几乎变了调。
整个明军营地瞬间像炸开的蜂窝,军官的怒吼、士兵的奔跑、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惊嘶响成一片。
“列阵!快列阵!”
“弩手上前!长枪手紧随!”
“稳住!不许慌!”
李把总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将我们这些慌乱的士兵组织起来。我和赵老蔫以及其他同袍们,慌忙地按照训练时的样子,在壕沟和拒马之后结成一个略显混乱的方阵。弩手蹲在第一排,我和其他长枪手站在第二排,心跳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死死盯着前方。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迅速扩大、蔓延。无数后金骑兵,披着各色铠甲,戴着狰狞的铁盔,挥舞着雪亮的马刀、沉重的狼牙棒和粗长的骑矛,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嚎叫,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我们的尚间崖大营发起了冲锋!
那股气势,仿佛山崩海啸,要碾碎前方的一切!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剧烈地颤抖。
我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京营的操演阵势,与之相比,简直如同孩童嬉戏。身边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恐惧像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全身,让我手脚发麻,几乎握不住枪。
“稳住!放箭!”军官声嘶力竭的命令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第一排的弩手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一片稀疏的箭矢哆哆嗦嗦地射了出去,落入奔腾的骑兵洪流中,如同石子投入大海,只激起微不足道的小浪花,根本无法阻挡那可怕的冲势。
后金骑兵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就已冲近!他们甚至没有用多少弓箭抛射,而是直接凭借着无匹的悍勇和速度,硬生生地撞向了我们仓促构建的防线!
“轰!”
剧烈的撞击声、惨叫声、马嘶声、骨骼碎裂声瞬间爆开!
最前方的拒马和鹿角被轻易撞开、踏碎!一些冲在最前面的后金骑兵连人带马被壕沟绊倒或被长枪刺穿,但后续的骑兵毫不停顿,毫不犹豫地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继续猛冲!
箭矢如同飞蝗般从他们手中射出,精准而狠辣,不断有明军士兵中箭倒地。
防线瞬间就被撕开了数个口子!凶悍的后金骑兵挥舞着长刀狼牙棒,突入了我们的阵中!
杀戮,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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